爱就是给予

2016-07-04 10:30:25

　　一封来信

　　在我年轻的时候，我每天早上起来都憧憬未来，在我面前摆着多种可能性，都是好的，我不会去想那些坏的。我对未知的世界缺乏足够的想象力，而且，年轻的心倾向于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东西。现在，我老了，71岁。逝去的和我有关的一切，都刻在我的脑子里，好事，坏事，在时光的流逝中，都刻在那里了。

　　那时候我21岁，是雷达学院的一名年轻军官，深得老师和领导的赏识。因为出色的表现，虽然年纪不大，已经获得了很多次奖励，整个雷达学院没有不知道我的。我对自己很有信心，期待着将来能有更加优异的作为。就是在这个时候，我认识了桂英。

　　第一次见到桂英是在表姨家。表姨打算把她介绍给我。但是我根本没有这个心思，我只想着争分夺秒完成学业，毕业后建功立业，从没考虑过谈朋友的事情。我拒绝了，表姨也没再坚持。

　　在我回到部队后，有一天收到了一封从老家寄来的信，署名高桂英。原来是在表姨家见过的那个姑娘，我对她几乎没有印象。这封信写得真诚，晓畅，是一封求助信。她说她渴望像我一样成为一名大学生，这辈子能实现这个梦想，别无所求。但是父母却催她辍学，还收了别人的彩礼。她惶然无措，突然想起了我，因此冒昧求助。我立刻回信，鼓励她一定要为自己的理想去争取，不能轻易放弃。并寄去了一笔钱，让她把彩礼还了，继续上学。

　　如果说这封信有什么打动了我，那就是一个贫家女孩对学习的渴望。桂英对学习的渴望让我记住了她。

　　很快我收到了她的回信，说我的帮助对她无异于雪中送炭，她已经把彩礼退了，她会更加努力地学习。在信中她称呼我“天富哥”。

　　1958年，我随部队赴福建作战。在前线仍不断接到桂英的来信，她在信上毫不掩饰她的担心和思念。她的信给了战火硝烟中的我最大的安慰。

　　从我收到她的第一封信，到打完仗回到雷达学院，我们一次面也没见过。有一天，当桂英说她要来看我，我惊喜万分，举着信一连看了好几遍。桂英是一个率真的女孩子，不知道什么叫拿捏矜持，这也是我最欣赏她的地方。通信这几年，我们之间早已无话不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工整有力的字体成了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东西。她对我来说那么亲切，然而又是神秘的。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她，我不禁暗暗兴奋起来。

　　这次见面后我们成了恋人，在长江边上，对着东去的长江水，我们约定，等我毕业，她考上大学，我们就结婚。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我的生活像阳光下的大路，明亮，笔直。1960年，桂英考入河南大学中文系，终于圆了她继续深造的梦想。1962年2月，我从雷达学院毕业。按照在长江边的约定，我们一起到县城里照了一张结婚照，花5角钱领了结婚证，设薄酒款待了乡邻，正式成为夫妻。

　　三天后我乘火车北上长春，前往某部任雷达连连长，桂英回学校继续上学。蜜月刚过我们就不得不分离了。而紧接着发生的一件事，让我们俩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一页已经翻过去了

　　一天，我正在训练，突然感到腹部不适，战友们火速把我送到医院时，我已经不省人事。我在医院里昏迷了46天，等醒来时冬天已经来临。窗外大雪纷飞，我形容枯槁，没有人形。我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桂英，她在哪里?她知道我躺在这里吗?医生们看到我醒过来，连说“奇迹”，我一直昏迷，他们几乎对我不抱希望了。护士长在我耳朵边轻声说：“有个人来看过你——”

　　她在我眼前打开一封信，我一看那熟悉的字迹，眼泪就流了出来。

　　天富哥：

　　给你写了两三封信，没有回信，就知道你出事了。等赶到长春，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躺在病床上，瘦得我都认不出了。医生说你得的是肝硬化晚期，这太突然了!你以前连小病都没有啊。我守了你4天，你根本不睁开眼睛看看我。医院不准陪护，我只好走了。天富哥，你一定要醒过来，别离开我!

　　桂英

　　我艰难地看完信，泪如泉涌。我太想桂英了!我要给她写信，告诉她我没死。医生不同意我写信，说我太虚弱，还是拍个电报吧。我坚持写信，这样证明我还活着，这时候拍电报会吓着她的。

　　护士长建议我口述，她来写。我不同意，一定要让桂英看到我的手书，这样她才放心。我手哆嗦着写了几十个字：

　　桂英妻，我在鬼门关溜达了46天，没进去，又回来了。看到了你的信，很欣慰!多想现在就见到你!

　　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桂英正在大教室复习功课，她大声说：“是他!是他的信!”她对着周围的同学说：“是我爱人写的信，他醒过来了!”她以最快的速度往长春赶。几天后，我终于在煎熬中见到了桂英。她冲过来，握着我的手，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眼泪滴到我的手上。我靠在了病床上，心里从没有这样踏实过。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

　　事实上那次医院对我的病情诊断从一开始就是错误，我没有得肝硬化，而是得了腹膜炎。在用对药后我好得很快，不久出院回到了部队。但是因为早期用了大量保肝药，肝脏损害很厉害，加上长时间的昏迷，大大损害了健康，身体已经不可能恢复到从前。部队劝我转业，可我不想离开部队，坚决不同意。我放弃了当时一个转业机会，希望部队能留下我，我对部队太有感情了，我对领导说，只要还是一名军人，让我做什么都行。让我始料不及的是，由于我没有服从组织分配，政治部非常恼火，马上开了我的批判会。

　　气愤、耻辱、无望——我吞下了一整瓶安眠药。

　　但是我却被抢救过来。几天后政委把我叫去，宣布了部队的决定：回医院先作疗养，然后复员回乡。

　　这个决定对我犹如晴天霹雳。但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我没有别的出路，只有服从。不过数月，我就从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军官变成了一个农民，突然回到了起点，而且，很难说有东山再起的希望了。我绝望到了极点，给桂英写了一封信：

　　桂英，我就要拖着病体返乡，一切美好的憧憬到此画上句号。你是大学生，我是农民，你身体健康，而我体弱多病。为了你的前途，我们的婚姻也应该画上句号了。我很爱你，但是，我不能让你跟着我受苦。请你接受我的选择。

　　我很快收到桂英的电报：

　　知你病情好转，甚喜。我在家等你。

　　这时候我觉得自己完了，事业和爱情突然间都没了，像有一只命运的手无情地都拿走了。我万念俱灰，回到老家，一进门，却见桂英迎了出来。我悲喜交加，问她为什么不在学校。“哦，”她笑着说，“我向学校请了假，休学一年，在家陪你。”

　　后来我才知道，桂英知道我要复员后，马上写了休学申请，不顾学校的劝阻，坚决回到了我的身边。

　　我绝食，向她提出离婚。她哭了，抱着我说：“天富哥，你真傻!我是你妻子，从我们结婚那天起，我就发誓，不管出现任何情况，我都会和你在一起，你赶不走我。我现在陪在你身边，就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你为了我也要好好活下去。我对你有信心，只要我们俩在一起，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儿!只要活着我们就有希望。从现在开始，把过去的一切都忘掉吧!不许再提离婚的事!”

　　活下去

　　那一年是我人生最灰暗的一年，然而又是最幸福的一年。因为有桂英在，我就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她是我的天使，她用爱的光芒照亮了我灰暗的人生。

　　她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妇，买了一个猪娃、几只小鸡，家徒四壁的寒舍一下热闹起来。我行动困难，她就自己下地干活，挑水，打猪草，什么都干。为了给我买营养品，她偷偷地把结婚时我送她的手表卖了。听说胎盘是大补，她就去医院收集胎盘，拿到很远的河里，忍着臭味洗干净，给我炖汤喝。她就这样洗了一年的胎盘，每天做好了看着我喝下去。

　　有一天，我迎着北风从外面回来，喉咙一热，吐出一口血。到医院拍片子，肺部竟然有一个很大的空洞，原来我得了肺结核。为了找止血针，桂英踩着过膝的积雪，走了一上午，到县城才找到。我的身体本来就没有彻底恢复，现在又得了肺结核，这个坎看来我是迈不过去了。我对她说：“这辈子我无力回报你，只有等来世。我走后你就解脱了。”桂英赶忙说：“别这么悲观，最近我看了不少治肺结核的书，并不难治。有些特效药也不算贵。我很有信心，你也要有信心!”我们没钱住院，桂英就在家给我抓药，打针。她从没有灰心过，面对死神的挑战毫不畏惧，终于把我从死神手里夺了回来。

　　我渐渐康复了，桂英也要返回学校上学，可她看起来却并不开心。我问她怎么了，她说：“我走以后没人陪你，你会寂寞的，你这种状态让我不放心。你要找些事做做。”

　　我能做什么呢?她想了想说：“村子这么大，知识青年这么多，你何不把他们组织起来，唱唱歌，演点节目，为他们做点事情呢?你有文艺细胞，又有组织能力，你一定能行!”

　　桂英走了以后，我开始试着去做这件事，不久，在确山县文化馆支持下，陶楼俱乐部成立了。我们自编，自演，表现生产中出现的好人好事，邻里之间、婆媳之间的趣事，乡亲们非常爱看。俱乐部很快发展到100多人，我每天早出晚归，忙个不停，根本没时间想自己的烦恼。什么名利、地位，此时都已经成了过眼云烟，我发现为别人做事而不求回报，这本身就是一件令人充实的事情，让我充满了乐趣。

　　1971年，我终于恢复了工作，重新成为一名国家干部。我和桂英在同一所学校教书，每天一起上班，一起下班，我感到从未有过的踏实、满足。我的人生曾经进入一个无法预料的岔路，近十年后重新步入正轨，这是我没有想到的，因为我早已做好了当一辈子农民的准备，其实，即使这样，在我看来也不是最糟糕的，因为不管任何时候，桂英都和我在一起。

　　陶天富老人写了一首七律：

　　情相依车轮滚滚马达鸣，一路歌声一路情。行程万里不停步，歌声曲曲唱赤诚。携手并肩绘蓝图，家和事兴乐融融。歌声化作甘泉水，滋润心田情更浓。刚退休的时候，他对自己说，以后的日子就是陪着桂英玩，让她高兴，回报妻子对自己的深情。他买了一辆机动三轮车，和桂英双双参加了门球队，奔波在门球场、公园之间。他选择古诗词来丰富自己的晚年，每天5点起床，或诵或写，桂英是第一个阅读者。10年来已写出20万字，经常在报纸和杂志上发表。每年他都要和桂英一起游览祖国的名山大川，在家的时候，就带着桂英吃遍驻马店的各种小吃。在经历了青年时期的风浪后，陶天富的晚年终于驶入了安详的港湾。

　　现在我71岁了，桂英69岁，我们剩下的岁月澄明而且平静。看着我们的三个孩子一个个工作、成家、养儿育女，我们默默地为他们祈祷，我们尊重他们的每一个选择，希望他们勇敢地面对命运，希望命运永远善待他们。

　　回首往事，在我最意气风发、摩拳擦掌准备去干一番大事业的时候，突然间我同时丧失了前途和健康，活下去成了唯一的问题，命运就这样把我置于最无望的境地，但是，命运却也让我遇到了世界上最好的女人——桂英。我能平安地度过人生最大的坎坷，只因为有她，是她的爱给了我坚持下去的力量。

　　“爱就是给予”，是人生至爱的最高境界，如果你是浪漫的情侣、甜蜜的夫妻、温馨的三口之家、相扶相伴的老人……只要你有真爱、甜蜜、和谐的幸福生活故事，即可参加广厦*城市之巅·情人街“真爱人生”有奖寻访征集活动，让更多的朋友分享真爱和幸福。

（实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