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震撼同志小说:罗瞎子

我是被罗瞎子带上这条路的。

  那年我十五岁。

  这个罗瞎子是个瞎子精。他虽瞎了双眼睛,可他比鬼还精。他那眼是双清光眼,就这么看,根本就看不出他是瞎子来。眼里没有任何让人看了不舒服的东西,既没有罗卜花,也没有吓人的红粒粒。也是像好眼睛一样,要白有白,要黑有黑。而且,总是哪里有一点响动,立刻就会忽闪忽闪地往那里看。好些时候,让人觉得他比正常的人还机灵。不光如此,那眼也比正常的眼好看。因为正常人的眼看人总是太狠,总像是要搞谁的阶级斗争。而他那眼,看人总是有几分散淡,总是有几分淡淡的忧伤,于是,就感到他总在怜悯着谁,寻觅着谁,思念着谁。这么双眼配在那样一副生有迷人鼻子嘴巴眉毛的面孔上,就真是要多好看有多好看了。加上他生有那样一副模特一样的身架子,在我和罗瞎子相识相处的年代,简直就比挂在电影院里的电影明星王心刚还漂亮呢!

  而且你根本想不到他有多聪明。他是个卖唱的。湖南有曲花鼓戏叫《打铜锣》,里面那很厉害的林十娘就曾唱过:不聪明唱不得戏,不能干打不得锣。他这个唱戏的比一般的唱戏的更不同。他一个人能把《智斗》全唱下来。胡传葵的粗旷可笑,刁德一的高尖阴狠,阿庆嫂的亮丽机智,全从他那一张嘴里变戏法似地跑出来,让人看着他那嘴巴骂他:这个死瞎子,硬是绝了!怎么一个人能变出那么多种的声音来呢?特别是阿庆嫂的嗓子,女人都唱不来呢,他一个大男人,亏他怎么挤出来的!

  而且,他瞎着眼敢跑单帮,连个牵他的人都没有!这全凭他那吓得死人的记性,任什么难走的路,只要有人牵过他一次两次,他就能好人一样抬头挺胸甩手甩脚地走!虽然细看会发现他在落脚那一瞬间,总还有一丝最后的试探,可他偏能在就要踩空的那一刻,停住他就要踏空的脚步!这不能不让人为他这瞎子精叫绝!

  还有更绝的是,不管你是谁,只要他曾听过你一次声音,告诉过他这是谁,那就多少年后他都能在瞎眼眨巴一下,或在他长长的眼睫毛忽闪一下的同时,便能准确地叫出你的名字来,决不会有半点差错!因此,当时村里的女人和男人们无聊时,就总是跑到他面前去打赌,看罗瞎子能不能把他们"认"出来!而如果被"认"出来了,则像是捡了个宝似地得意:"怎么样?瞎子把我‘认’出来了吧?我说哩,要是连我都‘认’不出来,他罗瞎子也白做了罗瞎子了!"那口气,好像他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似的。

  想起罗瞎子能在他挨了枪毙已经死了很长时间后,还能在听到我的哭喊后立即最后一次亮开他那其美无比的瞎眼定定看着我,而且再也没有闭上!于是,那一双带着一丝永恒笑意的眼睛,就永远地刻在我的心里,再也不会淡化了!除非我死了!

  我说过,我是十五岁那年被罗瞎子带上这条路的。那时我念初中三年级。走到他的身边是因为我家是黑五类。我家祖居的房子都被贫下中农吃了胜利果实,分掉了。我一家六口挤在一间偏房里,父亲、母亲、我加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只有一张架在士砖上的床。房子太窄,白天要把床边的木板拿掉两块,一家才能转得动身,到晚上父亲睡的时候,才能把那两块木板再加上。我偏偏又是个喝水也长膘的猪,才十五岁,那个头已长得像个大男人一样了。实在没办法,父亲就在生产队的畜牧场给我架一张床,让我一个人住在那里。那畜牧场一边是牛栏,一边是猪栏,紧挨着我那张床,便是一个大粪坑。热天,瘟臭难闻不说,那蛆虫还常常爬到我的头上脸上和身上。有时上学走到学校了,还能从书包里爬出几条蛆虫来!因此,学校的老师和同学都嫌我。我最受不得的是这份嫌。但我不能说。说也没用。父亲母亲都常常被好好的便一索子捆了上台子批斗,能让我念书,已经是不错了,哪里还容得我不让人嫌?我想过不去念书,但我太爱念书了。试了两天,心里憋得比忍受蛆虫在脸上爬还难受,于是我知道,只要能让我读书,我想我是什么事都可以忍得的!

  那一天我正要去上学,在畜牧场碰到了罗瞎子。罗瞎子到粪坑里来解大便。我刚要哼"临行喝妈一碗酒",罗瞎子劈面便叫住了我:"可可,你就住在这里?"

  我很惊讶,他怎么知道我?因为村里虽然都去试过罗瞎子"认"不"认"得他们,但我敢肯定,我从来没去过!我想过去,但我没时间。

  清早起来我要搓二十斤稻草绳才能去上学——那时我家太穷,没钱供我上学。父亲便跟我说,儿子,你要上学可以,每天要搓三十斤稻草绳,清早二十斤,晚上睡觉前再搓十斤。而且要搓得均均称称,粗细一致。不然耐火材料厂不会要!一分五一斤,生产队还要收一半钱的,草是生产队的啊。我每天赚二毛五分钱,一个月能赚七块五毛钱。跟我父亲在生产队拿工分得的钱一样多呢——放学回家,我还要洗一家的衣服,还要刴猪草,还要带弟弟妹妹。

  不是我说,当时我们村里的人都讲,我是自己养着自己在读书!我娘甚至逢人就说,我那个崽,比我和我男人还累呢。

  可我不觉得累,因为我想读书。所以,根本没时间去逗罗瞎子"认"不"认"得我。没想,他还是"认"出了我。

  我正惊讶着呢,罗瞎子便说:"你歌唱得好,嗓子也好。别人告诉我你叫可可,长大了跟我学唱戏好么?"

  长大了跟瞎子学唱戏?我觉得好笑,便说:"我又不是瞎子,跟你学什么戏?"话说出口了,倒觉得说错了。瞎子怪可怜的,我不该这样说瞎子。我好像记得,我那是第一次晓得可怜人。

  可等我一家忙完了吃夜饭的时候,我娘对我说:"可崽,畜牧场住着怪臭的,跟罗瞎子睡去吧。"

  "跟罗瞎子睡去?"我很惊讶。我没想过。

  "罗瞎子说,你是嫩肓心,总被那种瘟臭薰着,会短命的。娘也想到了,可娘没办法。村里人爱听戏,罗瞎子又唱得好,要价又低,所以把队里仓库隔了一间出来,常年留给他住。"

  我说:"我不去。他一个瞎子……"

  娘却说:"蠢崽吔,他瞎子与你什么相干?只要你不被臭气薰着就行。知道么,上次那个收草绳的就说了,我们家搓的草绳总有一股臭气,她不想要我们的了,我求了她好久才收的,说下次保证没有了。可只要是在那里搓的,怎么能保证没有臭气啊。崽啊,不收我们的草绳,你就上不了学啊——"

  一提到上学,我不敢再说了,当晚,便住到了罗瞎子那里。

  我没料到罗瞎子会对我那么好。好得我都不知道怎么说这个好了。我跟他去睡的时候,天正冷着。我怕我一身的臭气被罗瞎子嫌,便做完了家务还洗了个冷水澡。家里没钱买煤,用热水总省着。便瞒着娘悄悄地洗了冷水。

  跑到仓库时,一身都打着哆嗦。罗瞎子正等着,因为娘已经去告诉过他了。一见我冷成那样,二话没说,一把搂了我,便钻进了他那已捂得很暖和的被窝。这还不算,还一直把我紧紧地搂在他温暖如春的怀里。

  我没料到他睡觉是赤裸裸一丝不掛的。他说他喜欢那样。那样睡着暖和,舒坦,放松。我不信,我说那样睡着肯定很冷。他便叫我试试。

  说着,便帮我脱光了衣裤。我由着他,因为我也没法不由着他。我到他这儿来借宿,他又喜欢这样,我还能怎样?何况,我们河边人,从小赤条条在河里洗澡捞鱼打捞木材什么的搞惯了,倒也没觉得有什么羞涩。几十岁的男人下河洗澡还是赤条条的呢,我怕什么?再说,脱光了睡觉真的很舒服,特别是冷透了,又这样被一个温暖的身子紧紧搂着的时候!

  我太辛苦,一觉睡到大天光!醒了,罗瞎子还是那样紧紧地搂着我。

  罗瞎子问我:"睡得舒服吗?"我说:"舒服。"他笑了。笑得好看极了。我第一次这样脸对脸地看一个人笑,而且是一个瞎子。

  这样脸对脸地看着,才发现这瞎子真的长得很好看,比我们村子里哪个男人都好看,比我爸爸还好看。人家都说我爸那兔崽子是全村最好看的男人,因为他有个老地主如花似玉的小老婆母亲。爸像他的母亲,这是村里人说的。

  这样看着,想着,便由不得说:"瞎叔,你长得真好看,要是你的眼——"我把后面的"不瞎就好了"省住了。我已经知道喊他瞎叔,当然知道把后面的话留在口里了。

  罗瞎子便说:"你也很好看。""我也很好看?"罗瞎子肯定地说:"是的,好看极了!"我没听人说过我好看,但我知道我好看,因为我像我爸。我那个女班主任曾经在骂她那个确实很丑的女儿时说过:"你呀,一个女孩子,怎么偏长得这么丑啊,你要是长一副可可那样的样子,就算是你一句书不读,将来我也不耽心你没饭吃啊!"我回来学给我娘听,娘还打我一个耳光,说:"这话也是你学的?老师是臭你书没读好呢?哪有男人靠脸面吃饭的?男人要靠本领,知道么?"娘下手并不重,我还是哭了。因为,不是我说的我好看,是班主任说的。再说了,我也没说我要靠脸面吃饭。

  此刻见罗瞎子说我好看,好惊讶。我并没因他说我好看而惊讶,而是因为他怎么知道我好看?

  没等我问,他便说:"昨晚你睡得那么好,我却没睡好。我把你的脸摸了又摸,便摸出了你的好看来。"我很惊讶:"你摸出了我的好看?""我在大学是学美术的呀。"我扎扎实实地被吓了一跳:你还是大学生?那你——我想我是把"那你怎么变成这样了"问出来了,因为他突然长叹了一口气,说:"读书去吧,小小年纪问这干什么啊?说了你也不懂——"我想着这个问题,闷头闷脑地走到了学校。到了学校才想起那天早上我没有搓草绳,我想我今天回家要累死了,睡觉前要搓三十斤稻草绳,那还不搓到鸡叫呀……

  可等我做完家务打算早早抱了稻草去仓库里搓时,牛栏里那一捆我父亲早早便到生产队称好的稻草不见了。我想回家问我母亲,刚转身,罗瞎子早站在我身后,问:"可可,你是想来搬稻草么?"我想问:"你怎么知道?"他却说:"别把眼睛瞪起螺蛳壳一样了。你的什么我都知道了。在叫你跟我一起睡时,我就知道你的所有了。你不错,有志气,想读书,小小年纪为了志气能吃那么多苦,像我——"我不服,我还像他了?

  但又不能不服。他一个瞎子,能把吹拉弹唱都学得那样精,还说他是一个美院的大学生——他真还是大学生么?是大学生,还是学画画的,我想他那眼睛以前一定不瞎。但,怎么瞎了呢?为什么瞎的?

  我好想问。却一直没问。

  这问题一直緾绕在我心里,一直到那一天他自己主动地告诉我。

  此刻他却走过来,准准地搂了我的肩往仓库走。

  边走边说——像是自言自语:"才十五岁,怎么就长得像个大男人了呢?"等瞎子打开仓库,我惊呆了!仓库里,是一地金灿灿龙行蛇爬的稻草绳!我的那三十斤稻草,早被瞎子搓完了!因为他不知道边搓边卷成草球,所以,就那样让那搓好的草绳满地爬着。因此,就是一地的金黃,满屋的草香!这时,我猛地感到我的手心沾乎乎的,原来是瞎子的手在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而他那手,则因为第一次搓草绳搓得打起了满手的血泡,血泡破了,便是满手的血!

  罗瞎子见我站在那儿不做声,便轻轻问我:"看看,搓得还行不?我从没搓过草绳。为搓草绳,我还认真地拜过柳奶奶的师呢。我答应过她,有空时专门给她唱一场《智斗》……"我忙说:"行!蛮好,你看你,都搓得满手是血了!"说着,我鼻子酸了。

  也许,在那种人斗人的世道里,像我这种家庭出身的人受别人关心得太少,所以,一旦受人关爱,就非常地容易受感动。

  罗瞎子说:"怎么了你?说话瘪喉瘪嗓的,像个小女人。我瞎子可不喜欢像女人一样的男人——"说着,在我的脸上亲了一下,赶紧说,:"快来吧,告诉我怎么把绳子卷起来,往后,你就放心去读书,每天的稻草绳我给你搓了。我是晚上才教戏唱戏,白天没事,我又不想到外面去逗骚,就专门给你搓草绳吧——"那一晚,他又是把我脱得赤裸裸一丝不掛地睡在他的身边。

  我晚上做事做惯了,睡早了还一时睡不着。当然,是因为我心里搁着事。我在想一个问题:这个罗瞎子,他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想着想着,就想到我父亲身上去了。

  那时候,我倒是小小年纪习惯了别人对我不好,骂我兔崽子,骂我黑五类,吓我要是我不听话,就把我像我父亲一样地揪上台去斗。我一直闹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那么喜欢把人揪上台去斗呢?我父亲二十一岁上生的我,我十岁了,父亲也才只三十一岁。土改划成分时,我父亲还只十四岁,怎么也变成跟我祖父一样挨批斗的黑五类了呢?听到每次在台上斗我父亲的时候骂的话,我都简直想不通,我父亲好好的一个人,他实在是对谁都好,见每一个乡亲都给笑脸,而且真不是笑里藏刀。我晓得我的父亲,他是个真心实意的人。就算他好好地挨了那么多批斗,好些人还拿伞把子打过他的脑壳,还用脚踢过我父亲的腰,但只要他一下揪斗台,立既又会无恨无怨的去做好生产队长分他做的每一件工,而且见了那些斗他的人,他又会真心实意地给他们一个笑脸,或亲亲地喊他们一声哥,或叔,或爷!

  有时喊得我心里都痒痒地恨,说:"爸,他们刚斗过你!——"年轻的父亲总是赶紧用手捂住我的嘴:"可可,可不能乱说。他们那也是没有办法,不斗我们他们便会要被人斗。这是个要人斗人的时代,总得有人被揪上台斗着啊,不然,别人不怕,这世界就会大乱啊——"我不明白,为什么要人怕着,这世界才能不乱?

  是谁这么要人怕着呢?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只要我父亲被人捆了去斗,我便赶紧拿一把伞蹲在会场的外面,不管是刮风下雨还是无风无雨,我都拿着。到那种时候,我是坚决不去读书的,哪怕我再想读书,我也不去。我是儿子,我没法不让别人揪斗我的父亲,但我却可以蹲在外面等我的父亲!只等他一出来,我立即会迎上去,把撑开的伞踮起脚举到父亲的头上!

  不管是刮风下雨还是无风无雨!

  每到这时,父亲就不断地在嘴里喊:"儿子,儿子,我的儿子……"然后,哪怕父亲被别人把腰子踢得脸都发青,都重又可以劲鼓鼓地去做生产队长分他做的每一件事,或真诚地笑着,亲亲地喊那些斗过他的人哥,或叔,或爷……

  那晚,我跟罗瞎子睡着,我又在想我父亲挨斗后的种种。

  好久,罗瞎子问我:"可可,你还没睡着?"我说:"睡着了。"罗瞎子笑了:"瞎说,睡着了还能说话?"我说:"你要问嘛。"罗瞎子又问:"在想什么呢?"在想什么呢?我能告诉罗瞎子吗?何况,他是瞎子,他又没有一个老是年轻轻便总被捆着绑着去挨批斗的父亲,他又怎么能明白我要想的事呢?

  可罗瞎子硬是还要问:"告诉我好吗?说不定,我能帮你解了你要想不通的事呢。我是大学生呀,我懂的事可多了——说嘛,小小年纪把话憋在心里会憋坏身子的——"我突然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我真没想到我会那么没出息,眼睁睁看着我父亲被人拿伞把子打脑壳用脚踢腰子我都没哭,最多也只是犟犟地不管刮风下雨还是无风无雨都为父亲撑开那把伞,高高地踮着脚无声地陪父亲走,却突然在一个瞎子面前哭了起来!而且一哭就没法收拾,简直有点要没完没了地哭下去的意思了!

  罗瞎子紧紧地把我赤裸裸一丝不掛的身子搂在他同样赤裸裸一丝不掛的怀里,问:"是为你父亲前天又挨斗的事么?"我哭得更伤心了,而且带着很强的恨意放声大哭起来!

  罗瞎子再不问我了,只是把我搂得更紧。而且我感到,他也有眼泪在我脸上流。

  紧接着,他便千方百计地想哄着我不哭。给我讲故事,还不断用手胳我的胳肢窝。

  可我,伤心的事太多了,他怎么哄也哄我不住,而且越哭越伤心了!

  突然,他说了一句让我十分惊讶的话:"可可,我问你,你的鸡鸡能屙白尿么?"也许是太惊讶,也许太超出了我的知识范畴,虽伤心地哭着,我还是禁不住问:"什么?鸡鸡能屙白尿?"罗瞎子见我答了他的话,便说:"怎么?你的还不能屙?"我说:"鬼话!哪有鸡鸡还能屙白尿的?"罗瞎子便说:"我的就能屙!"我说:"我不信!"他说:"不信你就看着!"我果然停住了哭声。虽身子还在一下一下地抽,但总算没哭了。但这种一下一下抽的感觉让我更憋闷。

  罗瞎子见我还是这样,便一下抓住我的手,把我的手往他的胯下拉。猛地,我的手摸到了一个树桩一样挺着的玩意,直把我吓了一大跳!赶紧把手缩回来,一声惊呼也随口喊了出来:"什么呀?"罗瞎子索性一把掀开了被子,我发现了那个大树桩,原来竟是他屙尿的鸡鸡!我真的还从来没看见过肿成这样的鸡鸡,是被马蜂叮了么?倒急了,便说:"瞎叔,快,你快到赤脚医师那去看看,要不会死人的!这样吧,我先用口水给你搓搓——"说着,便吐一泡大口水在手心,抓住他那肿成那样的大鸡鸡便使劲地帮他大搓大揉起来!

  我这一搓一揉,罗瞎子便大吁大喘起来!他哎哟哎哟地叫着,一边把一双脚僵得可以撑起爬在他身上的我,一边自己也抓住自己肿大的鸡鸡用劲地揉搓,突然,他大叫一声"天哪",一股白白的带点腥味的尿直喷到我的脸上!

  我呆住了,张大嘴巴看着,忘了擦脸上的那沾沾乎乎的的东西。看着罗瞎子那慢慢软下去小下去的大鸡鸡,松了口气,心想:口水真还是像老辈人说的,是灵丹妙药呢!

  罗瞎子像是舒服得了不得的样子,说:"我罗瞎子真还没*你吧——不过,你小小年纪怎么就知道这一招?"我说:"这有什么?草药医师教的嘛——"罗瞎子又一把搂住我说:"我都要爱你了,小混蛋——"我说:"你不是早就在爱我了吗?不然,你怎么会帮我搓草绳!"罗瞎子想想说:"是吗?唔,也许是——"

  自从那个晚上后,罗瞎子对我是更好了!

  除了他每天都帮我搓好了那三十斤稻草绳,还总是帮我讲解我的功课。我说了,他的记性出奇的好,居然能把从小学到高中的课本记得滚瓜烂熟!无论你问哪里,他都能毫不打愣地回答出来!好些时候我是真的不懂;好些时候呢,我是成心要难他。

  但是,我难不住他!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记得,我服了他!

  也就在这种想难他和服他当中,我的学习成绩是出奇的好了起来!老师说,我要是总保持这样的成绩,将来考清华北大没一点问题!

  可惜,只在一年后,我就永远地不能读书了!

  那一年,我那么能忍能熬的父亲,居然在一场批斗后,上吊自杀了!

  是一个市里来蹲点的姓吴的造反派头头,硬逼着拿着伞等在会场外的我上台去斗我的父亲。我死也不去,他便要人把十六岁的我也一索子捆上了台!

  就在看着我被捆上台的那一霎,我父亲昏倒了!

  那天回来,父亲为我打着我平时为父亲打的那一把伞,一个小时的路,我和父亲走了一整夜!

  回来的第一件事,父亲便杀了我家唯一的那只正在生蛋靠着它买盐的母鸡,守着我逼着我吃了,又坐在床边守着我睡了,然后便去上吊!

  而且还吊了两次,一次用我搓的稻草绳,但因为父亲太高大,稻草绳断了。那本是老天不让他冤死啊!但他实在是想死了,他实在看不得我再被捆着跟他一起台子了,便拿来了生产队吊船用的大纤索,把自己吊死了!

  我哭得死去活来!我真浑啊,我怎么没想到父亲会去死呢?

  我打着伞,站在父亲的坟头,怎么也不肯离开!一直到我昏死在我父亲的坟上!醒来后,还是不肯走!我要跟我父亲一起去死!

  但我母亲跪下了!又把未成年的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一个个拖着跪在我面前,说:"儿子啊,长兄为父啊,你们的弟妹都没长大啊!你可要帮娘一把呀——"我慢慢爬起来,给父亲再磕了一个头,扶起母亲,下了山。

  我发誓:总有一天,我要杀了那姓吴的东西!

  那些天,罗瞎子天天守着我。事后听弟弟说,他也是守在我父亲的坟头,跟着我哭,跟着我跪。还为我父亲唱了三天三夜的耗歌,只是我根本就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而已。一直到我回来,感到有人搂着我抱着我,还为我撑着我给父亲撑着的那把伞,这才清醒过来。我发现,罗瞎子瘦了一大圈!

  从此,我没法读书了!

  罗瞎子一定要我再去念书。

  他便总以我们村为轴心,在方园几十里的村子里卖唱!

  卖唱是他自己说的,而别人则总说他是宣传毛泽东思想。他常在床上搂着我说,我才不去宣传什么他的思想。阶级斗争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造反有理与人斗争其乐无穷?儿子斗老子妻子斗丈夫学生斗老师?鬼话!疯子——我捂着他的嘴不让他说,他一巴掌打开我的手,说:"未必你还去告我?

  我怎么会去告他?莫说他说的是我想说而说不出的话,就算他真是个美帝国主义大赫鲁晓夫,我也不会去告他!我不知道救星救了我什么,却知道他为我一家付出了他的所有!

  奇怪的是,他越是这样跟我说这种话,我倒越把他爱得了不得亲得了不得!自打我和他越来越亲之后,只要我能撑得下来,就总是陪他出去卖唱。那时周围村子里的人常请他去唱戏打漁鼓拉二胡教鼓乐,还常想要他随口编些宣传什么思想的东西。可他,就是说不会编,就只唱样板戏选段。而且我细心地发现,就是唱段里有诸如"手捧宝书满身暖"之类的句子的,他都一概地迴避!为此,我真认为他了不得!我想,当时没有几个人敢像他这样!

  只有我的瞎哥敢!

  不知什么时候,他老是一口一个瞎哥的称起哥来。而且不要我再叫他叔。说我是嫌他老,才叫他叔。"我还没到三十岁呢,叫什么叔!"我怎么会嫌他老哩?我倒是希望他更老一点,能做我的父亲我才高兴哩。见他真的是很恼火我叫他叔,便也就顺着他叫哥。有时我晚上实在有事,或白天太辛苦实在没力气陪他去卖唱,他便会心慌得常掉词。好在乡亲们也不在意他究竟掉了些什么,只要听他那好听的嗓子看他那好看的样子就满足了。而且总是早早地散了戏往回赶,一回来就会到处找我。找到我就会搂着我拍我的背,摸我的脸,好像是几年不见似的。然后,不是一边轻轻哼着曲子或编着唱词为我家搓那三十斤稻草绳,就是拿一双散淡忧虑的眼睛紧紧地一刻不离地盯着我,听我讲一天有趣的事。或者,就凭我的呼吸声看着我,永远也不会把眼睛拿开。我喜欢他那样看着我。他那样看着我,我心里便什么都有了。有时,他像我那含冤远去的父亲,有时,很像我的母亲。但更多的时候,那种眼光所表达的意思只有我明白。反正只要在那种只有我明白的眼光之后,便是他粗重的喘息。接着,便会紧搂着我,有时搂得我气都不能出。再接下来,便总是急急匆匆地抓了我的手,要我为他去揉搓,一直到他大喷大射!而且,他慢慢地教会了我用嘴去亲他的吻他的,用舌头去搅他的。开始,我怕脏,不想做。但一见他那失落的样子,我不忍心了。慢慢,我却喜欢上了那样做。我没想到他鸡鸡前头锣锤子一样的那一坨,会那样细腻那样有弹性,吻起来舒服极了。更重要的是,我喜欢看我的瞎哥被我吻得大喊大叫的疯样子。我知道那是他最舒服的样子呢——他舒服,我就高兴!

  而且,我觉得我比他更离不得我的瞎哥。因为,只有他,可以整夜整夜的听我讲我的心里话。讲我的恨,讲我的怨,讲我的苦,讲我的乐。那时候,我很喜欢向人讲,不讲我憋得难受。可没有谁能听我讲,外面的人讲不得,弟妹又都很小。我想讲给娘听,可娘听不懂。娘为我的父亲,已经是半疯半癫了。有时我向娘讲我的父亲对我怎么好怎么好,我好想他。娘却说,你想他干什么?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你要想毛主席,想大救星!

  我听了,真想把我的娘狠狠的揍一顿!

  但我没有,只是搬一张小凳来,扶着我娘坐好,打一碗井水,把娘那蓬乱的头发打湿,帮娘梳那靠她自己已永远梳不清的长长的白发。一直梳到娘清醒了一些,问我:"可崽,你吃饭了吗?要是没吃饱,灶里我还煟着个红薯,那是我想留给螺螺的……"每到这时,我才离开她,去找我的瞎哥。

  而瞎哥,却可以整夜整夜地听我说。

  有一天他忽然说:"可可,你将来可以当作家,把你想说的话写出来!"他见我不做声,便问:"作家是什么你知道吗?是写书的。可以把你要说的话都说出来,告诉这个世界!我听出来了,你能!你是个当作家的料!"我听了,说:"瞎哥,你怎么比我还小了啊,你没见那些写书的,哪一个有好下场?"他听了,沉默很久,搂着我说:"不怕!没有人真能万寿无疆!你还这么小,才不信你活不过他!"我抬起头,久久地看着瞎哥,猛地,我一把扯下他的裤子,要帮他吸吻!我要让我的瞎哥知道,我听懂了他的话!

  可瞎哥却把我抱到他的身上爬着,说:"可可,今天我不要。今天我要听你说话……"如此,我当然也要知道怎么去关心我的瞎哥了。

  那时,妹妹已有到五岁了,别的什么都不会,却突然间一鸣惊人地唱出了《我家的表叔数不清》!而且唱得有板有眼,太像那么回事了,就连瞎哥都惊得眼睛放亮了!就在那一刻,我想到了可以让我的螺螺妹去牵着我的瞎哥出门唱戏!螺螺妹爱唱戏,怪不得她总跟着我到生产队的仓库去玩,原来她的小脑瓜子里是在想学戏?或者,那只是她的天赋?

  但不管怎样,我知道,这么聪明的小妹,叫她去牵着瞎哥走路,当他的眼睛,应该是不成问题的了。

  却没料,竟是我的这一决定,最终害死了我的螺螺妹,也害死了我的瞎哥!

  那时我的瞎哥还有一个朋友,叫免宝。他是我们村的放炮师傅。那时总搞农业学大寨,要改天换地,放炮凿石地开梯田。于是放炮师傅就离不得。免宝当过炮兵,放炮师傅便非他莫属。他真不亏是部队练出来的,放炮从没出过哑炮,而且还能土制定时炸弹。他制的定时炸弹严格意义上讲还不叫定时炸弹,只是一种能遥控的炸弹。不要人到边上去点炮,只需远远地拉动他装的机关,那炮就轰轰地炸响,从来没有失误过。

  所以,在当时,他比瞎哥还吃香,四乡五邻的常请他去帮着培训放炮手。他这人是个闷斗心,不爱说话,像是把一切话都放进炸药里炸过了。但谁都知道,他厉害着呢。不看别的,只看他在那种年月敢于狠着心要钱,就知道他不简单了。不管谁来请他,他总不作声。不说去,也不说不去。直到来请他的人终于明白了他的心思,把他要的钱或谷的数目如数给了他,他才拿了傢伙跟你走。就是本生产队请他,他也要称了谷才算。有次队长火了,说:"你再敢这样老子开你的批斗会!"他听了,什么都不说,只是玩着手里的炸药,自言自语地说:"老子这炸药还从未炸过人呢,看来有人想要我试试了!"队长一听,脸霎那便白了!说:"我这就给你称谷,这就称!"事后听说队长那次还多称了两斤半,称尾巴还挺上了天!

  不知为什么,瞎哥居然跟他交上了朋友。

  瞎哥常把自己赚来的钱,打半斤我闻着就头晕的丁兰蔸子酒去陪免宝喝。说陪免宝喝,实际上只免宝一人喝,瞎哥只是认真地给他唱戏。瞎哥给免哥唱,不唱样板戏,也不唱他随口编的好人好事,而是唱的《十八摸》。免宝要他唱这种段子。瞎哥一唱,免哥就发狂似的大笑,开心得很的样子。记得开始要瞎哥唱这些的时候,瞎哥不唱,说犯法的。可免哥说:"不怕,有老子,谁敢拿你去犯法?他不想活了?再说了,他是哪里出来的?还不是他娘老子百次千次地摸出来的,哪里真是石头缝里挤出来的啊?"于是,瞎哥就听他的,给他唱。

  我不知道瞎哥为什么那么听那死免宝的,他是什么人?不就是一个放炮的吗?

  但我不想拦阻瞎哥的事。瞎哥对我这么好,我又不能总陪在瞎哥身边。瞎哥闷了,想再找个人说说白话,开开心,也是应该的。

  而且那时我已慢慢地大了些,想起《十八摸》里的唱的话,有些好像跟我帮瞎哥揉搓一样的意思,我想,大概瞎哥自己也喜欢唱那种段子吧?

  便不管他。

  直到后来发生了那样惊心动魄的事,我才明白了瞎哥用心良苦!

  原来他早就打定主意,要求他一颗定时炸弹!

  就在我和瞎哥已经谁也离不得谁了的时候,我满了十七岁!

  谁也不会想到我那么苦那么累,居然还在我只十七岁时就能长那么大的个!我眼看着在一年里,便变得牛高马大起来!我高高大大,浑身无处不大;我脚长手长,浑身无处不长!我胯下那个曾几何时还是个小鸡鸡的玩意,竟突然间便比瞎哥那玩意还长还大了!而且,我那玩意居然总在我的瞎哥一摸我,或者我给瞎哥揉搓或吸吮的时候,便铁桩一样挺起来!以前我在帮瞎哥揉搓的时候,瞎哥也哼着呤着地抓住我的小鸡鸡摸,但我那小鸡鸡没有任何感觉。但现在不同了,只要瞎哥一摸,它就忽喇喇一下挺起来,且涨得好难受!痒得好难受!

  瞎哥那天忽然在我的耳边说:"小混蛋!你长大了,你这个玩意也要屙白尿了呢!"我一边本能地僵硬着双腿,任他揉搓,一边说:"是吗?我不信……"瞎哥喘着粗气说:"小子,你不信?我这就要你信——"说完,他就把我的玩意握得更紧,几乎是发狂地帮我上上下下地揉搓起来!揉了好久,我那玩意也没屙出白尿来,只是涨得像是要爆炸!瞎哥见是这样,便呼呼地喘着说:"小子!你这玩意太厉害了,将来要害死女人!我才不信就搞不出你的水来——"说着,他猛地爬下去,也像他要我吻他时一样,把我的玩意一口咬进嘴里,吧吧几几地吻起来!一边用那该死的灵活无比的舌头,把我那玩意又绞又緾!这一下我实在受不了啦,只感到我的身子一阵阵电闪雷鸣般地颤抖,整个的腰由不得全部拱起,一双脚僵得可以撑得起一座山,可就是屙不出白尿来!

  突然,他停下了,说:"我才不信——"说着,他一下爬在床上,把我用劲地拖到他的背上,一把抓着我那又大又硬的玩意,对谁了他后面的那个洞!

  我说:"瞎哥,你要我干什么?"他说:"不要问,傻蛋,快往里面凿呀!"我说:"不,那你要好痛的!"他说:"不要管我!只要你舒服,我不怕!"我说:"你是要还我的痛么?"他说:"蠢东西!我要享你的福!"说着,他自己把*拚命地往我的鸡鸡上顶。我被他顶得受不了啦,便猛地往下用劲一凿,他大叫一声,浑身都颤抖起来!吓得我赶紧要拉出来,他却不让。只见他反手紧紧的搂着我,喘呼呼地说:"不要,不要拉出来!我不是……痛,我是——舒服!再说,我总要受了你这第一次的啊!既然我要爱你——来,先慢慢地**,让我适应一阵,你小子,也太大了——"我听了,只好由着他,照他说的做。而且,我也实在不想拉出来,那真是太剌激太有味了,便先是慢慢地**,可没几下,我忍不住了,便不管不顾地大抽大插起来!

  我的瞎哥像更是忍不住了,也疯狂地随着我的**一翘一弹地大喊大叫。瞎哥总是这样,一到兴奋便不管不顾地大喊大叫!他这种大喊大叫我们一个生产队的人都知道了。不少人还问过我:罗瞎子夜里时常大喊大叫,他那是干什么啊?我不知怎么说,我总不会说那是我在帮瞎哥揉搓吸吮吧?便说,可能是瞎子在练唱功吧?于是问的人说:"哦,难怪他的戏唱得那么好,原来是这样练的呀?"眼下他这样一喊一叫,倒像是在给我鼓劲打号子!于是,我便更拚尽全力地大抽大插大挺大凿起来,直弄得那床都嘎嘎做响。突然,我大喊一声"天"哪,一股奇痒从我那大鸡鸡的根子里往外一突,我的下面便大喷大射起来!一种我从没体会过的、从头发根子到脚指尖尖都痛快得让我想哭的感觉,让我不由也像瞎哥一样嗯嗯啊啊起来!

  瞎哥翻过身,把我搂抱在他的怀里,轻轻问:"舒服吗?"我拚命地点头:"瞎哥,我会一辈子记得你的好——"谁知瞎哥竟慢慢又喘起粗气来,接着,他那玩意忽地一下,便树桩一样顶在了我的肚皮上!

  我顿了一下,猛地赶紧爬在床上!

  他说:"你小子想报恩呀!"我说:"不是,我也想享受你——"他说:"不!你刚那样了,会受不起的——哎,你刚才说一辈子记得我的好?"我点头:"唔。"他猛地一下紧紧搂住我,黑暗中仍可感到他一双瞎眼紧紧的盯着我:"我要是死了呢?"我说:"你瞎说什么呀?年轻轻的。"他说:"不是瞎说,我在问你。"我想了想,一股辛酸涌上我的心头。年轻不是不死的理由啊,我父亲不是很年轻就死了吗?于是我有些嗯咽地说:"瞎哥,我会永远记得你——"他满足似的亲我一口,很久没有说话。

  我知道他没睡。他睡了有鼾声。

  好久,他突然说:"可可,我很坏是吧?"我摇着头:"没有哇,你很好的,比谁都好,坏哪里了?"他搂着我:"你真的还没长大。大了,你会恨我的。"我问:"为什么?现在我都不恨,长大我懂事了,更不会恨你了——恨你干什么啊?"他长叹一口气说:"我把你带到这种事上来了啊?"我那时真傻,还在问:"哪种事?是屙白尿的事么?这有什么不好?我今天才知道,这是这么有味的事啊!我要是早知道这么有味,我还巴不得要你早教我这一招哩!那样,我在苦的时候,闷的时候,想我父亲想得没法排解的时候,不就可以这样来醒味了啊?"瞎哥打我一巴掌,说:"你硬是个猪脑壳!这种事只有和女人做的,和男人做就不正常!就是害你,懂吗?这世界是不容许我们两个男人做这种事的啊!将来你娘你兄弟姐妹都容不得你的!"我很不理解,犟犟地说:"这才怪了,这么美的事,又是我愿意的,关别人屁事!我明天就跟别人去说!"瞎哥一听,急了!赶紧捂着我的嘴说:"不!答应我!千万别跟人说!一辈子不说!知道么?这跟喊打倒石膏人一样,是要犯法的——""什么?——"说到石膏人,我算是知道厉害了!那时我们那仓库里,堆了很多的石膏宝像,于是我们不知哪一天开始,便把那人说成了石膏人。于是我说:"放心!我永远不会跟人说,更不会害你!"瞎哥紧搂着我,狠狠地亲着我,只是不说话。

  那以后,我不光要照顾我这一个家,我还要从心底里关心和照顾罗瞎子!真的,我忽然间变得像是比他还大。我太同情他了,也太耽心他了。我没想到一个男人可以忍受那样的屈辱。我想不得那鲜红的血,想不得床。甚至从那一刻起,我有些仇视女人。女人啊,怎么可以是这样的呢?

  特别是我根本没料到我和他有着共同的仇人——那个脸上长了颗黑痣,黑痣上还长了一根白毛的色狼!还有……还有很多我们完全相同的爱恨,这让我整个心里都装着我的瞎哥!

  瞎哥呢,倒一时看不出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倒是好像把什么全跟我说了,反轻松了很多。每天照样早早地起来,走到河边,对着码头边那棵古樟,啊啊呵呵的练嗓。或者,搬一张凳坐在那儿拉琴。只是那琴拉得比前更如诉如泣,如歌如呤。

  再有不同的是,夜晚他总是更紧的把我搂着抱着,像生怕我忽然间会飞了似的。而且,他要我的次数俞来俞少,倒是只要我挺起来,他便总是先轻轻地为我揉搓,然后,便爬下来,让我把他凿得翻天覆地!再然后,便总是为我打来早就准备好的热水,为我细心地把下面抹得干干净净,再把我的周身都好好地抚摸一顿,一直等我鼾声起来,他再轻轻地睡去。

  特别是那样过以后,第二天,他总能想到办法,为我煮几个荷包蛋,或者,从哪里搞来几块豆腐,打了汤,守着我,让我一个人好好地喝下去。

  我要他也吃一点,他总说:"你小子给我老老实实地吃了,你要做重事呢,人又年轻,不能亏了身子。"有时我小妹螺螺正好在,我便要省下来给我的螺螺妹吃,他会立刻压住我的手说:"你哟,也太小看你的瞎哥了。瞎哥就这么不懂你么?我还不知道你心里尽装着小弟呀小妹呀,你看看,我早为他们准备好了呢!"说罢,真的拿出了为小妹螺螺准备好的同样的东西,让我安心的吃我的那一份。

  更让我感动的是,他对我的小妹简直比我对她更关心。自打他看到我小妹的表演和歌唱天赋之后,简直对我妹妹花出了全部的心血。他看不见,便请了最爱看戏的人去看小妹学他的动作和身段,一直到别人说小妹学得很像了,他才把我叫去认真地看小妹表演。

  说实话,我真还没把小妹的学戏看得很重,我还是希望我的小妹能够认真的读书。我爱读书,偏没有读到书,于是希望我的弟妹都能把书读出来。至于读了做什么,我没想。那时虽然什么人读了书都没有用,知识越多越反动嘛,还读什么书?但我却坚信:读书总比不读书好,懂事总比不懂事好。

  读书即使什么用也没有,起码能让人明事理啊,这就行了!

  不过有时候我也否认自己:读书真能明事理么?那——能写那么多真理的人,怎么也好像并不明事理呢?要是真明事理,怎么会发动人斗人的文化大革命呢?我的瞎哥常对我说,人心里都有一条恶狼,那就是残忍和自私。不信你看,只要哪里有人斗人的好戏,大家都挤上去看!莫说是看人斗人,就是两条狗咬架大家都围着看呢!世上不是还有专门人打人的拳击和人斗牛的斗牛么?所以,人斗人原不奇怪,奇怪的是怎么偏有人要放纵和唆使人去斗人?

  瞎哥的话总让我心里震惊,他怎么总能说出很多当时别人不敢说确又很透彻的道理来!

  为此,我在爱瞎哥的同时,对他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敬重!

  尤其是看着瞎哥对小妹这样尽心,我真是非常地感动。小妹真是太喜欢唱戏了,只要让她唱戏,你要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我说:"螺螺啊,你现在可要把书读好啊,别人再不读书,你都要把百分拿到。拿不到,哥就不准你唱戏!"小妹听了,点点头,也不做答。等考试分子下来,她便真的打了百分!

  当然,我能明显地感到,瞎哥对小妹的好,实在一半是看重小妹的这一份天赋,另一半是为了表示对我的好,我就更要领了他这份情!要不然,他那一颗受伤的心,怎么能得到医治啊!

  就这样,我对瞎哥越来越关心,瞎哥便对小妹越来关爱。瞎哥对小妹越来越关爱,小妹就不光戏唱得越来越好,而且那学习也越来越好!如此,我当然对瞎哥就更加关心更加好了!

  接下去呢?当然我跟瞎哥就更加其乐融融了!

  就在这种其乐融融中,小妹长到十三岁了!

  十三岁的小妹,真像是一棵刚抖落笋壳迎风招展的新竹,要多清爽有多清爽,要多可爱有多可爱!因为我父母亲都高,都漂亮,这是远近都闻名的。也许正是他们太漂亮,才引得四乡五邻地那么忌恨。现在我父亲吊死了,母亲又成了半疯半癫的人,乡亲们倒对我们这孤儿寡母的好了许多。所以,他们才让我这种家庭出身的小妹进了首先是大队然后是公社的毛泽东思想的宣传队。

  小妹一进公社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立刻成了一颗燿眼的明珠!第一次演出,瞎哥亲自和小妹合作,演出了《红灯记》中的《痛说革命家史》选场。瞎哥反串李奶奶,小妹扮演小铁梅。瞎哥演的李奶奶自不必说,他早是远近都闻名的瞎明星。所以并不奇怪。但十三岁第一次登台亮相的小妹,却一下子让全场都轰动了!小妹那扮相,身段,嗓子,特别是小小年纪对铁梅的理解和表现,哪怕是一个眼神一个手势,都做得让我们把李铁梅的形像铭刻在心坎里,真的让我这做哥哥的都佩服得不知说什么好!我只知一个劲地鼓掌,一个劲地说:"这个螺螺,这个螺螺,硬是,真是,嗨——"演出一结束,县里来选节目参加市里汇演的领导立刻就宣布:你们公社就是这个《痛说革命家史》了!而且当即给我妹妹评了最优秀演员,准备这次赴市里汇演后,招收到县专业剧团当演员!

  这硬是把瞎哥和我妹妹都喜倒了!

  那一晚回来,只等我兴奋得像小鸟一样欢蹦乱跳的妹妹一回家,瞎哥立刻就把我搂进怀里,连连地亲着我,吻着我,接着简直是把我的衣裤撕光,来不及把他自己的裤子全脱下去,便一下按着我的头,要我去咬他那早就勃然而起的大玩意!

  我一边用劲地揉搓着他那玩意的根部,一边大口大口地吻着他大玩意的**。我明显地感到他那玩意在我口中一跳一跳,我知道他要射了,便更加快了速度!瞎哥果然大叫一声,双手紧紧地箍住了我的头,把那生命之液射进了我的嘴里!

  我咕咕地全咽了下去!

  接着,我便把瞎哥推倒在床上,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兴奋地大抽大插起来!

  瞎哥一边由着我做,一边说:"好!好!这就好了啊!明天我就要和螺螺去县里报到然后到市里演出了,但愿小螺螺真的能招到县剧团去,她是太爱演戏了,也太有天赋了!她若生在北京,也许比刘长喻还红呢!"我听了当然开心,连着做了两次,才累得迷迷蒙蒙地睡去。

  迷蒙中,有人跟我说话。

  当然是瞎哥。

  他告诉我,他老了,再也不能看着我一家能过日子了。你待我们太好,让我们吃了这么多年的夜草,让我的儿女和兄弟姐妹都过上了比别的牛们更好的日子,你才是我们的大救星……我会下辈子都记得你,再到你手下变牛……

  什么?大救星?吃了这么多年的夜草?瞎哥会吃草?不会吧?

  我一惊,清醒了!竟像是那条让我挤了那么多奶喂我妹妹的老母牛在说话!她强睁着一双眼看要闭的眼睛,在跟我做最后的道别!

  我一翻身爬起来,跑到牛栏,真是那头老母牛要死了!

  我拔腿跑出了牛栏!打起飞脚跑回家,一把把我小妹拖起来。迷迷蒙蒙的小妹连说"干什么干什么啊",我告诉她:快跟我去给你的恩人磕个头,她要死了!

  妹妹大惊:"什么?瞎叔好好的要死了?"说着就大哭起来!

  我没管她,一直把她拖进牛栏,按着她跪在那老母牛面前,她才知道是为给老母牛送终!

  我花了我一家——严格说,是瞎哥帮我搓草绳攒下的钱,买下了那头老得皮包骨的老母牛,和两个弟弟一个妹妹抬着到了我父亲身边的坟山,安葬了下来。母亲半疯半癫扯喉扯嗓地跟在后面哭。

  她哭得有板有眼:"恩人呀,你去了呀,我一家儿女给你做孝子呀,莫以为我疯婆不知事呀,是你养胖了我的女呀,恩人呀,滴水之恩涌泉报呀,我一家却是负心人呀,你只吃了我的草呀,女却吃了你儿子的奶呀……"我大惊,母亲还记得老母牛那一胎下的是个崽!

  还好,那老母牛是看着我和妹妹跪在她面前她才死去的,一如瞎哥后来挨枪毙就要死去的瞬间,也看到了我!

  不过,老母牛看着我和妹妹跪在她面前再死去,给我留下了一生的欣慰;而瞎哥被枪毙死去那么长时间才看到我,却给我留下了一生的凄楚!

  因为老母牛是老死的,而瞎哥,则是被枪毙的啊!……

  还挨了七枪呀——

  瞎哥和小妹到市里参加汇演去了!

  全村人都为出了个我小妹这样的人而骄傲!一时间,他们也忘记我家是黑五类了,居然还敲锣打鼓地把我妹妹和瞎哥送出了村!

  我好想跟着一起去。虽然为想看看小妹到底演得怎么样,但更重要的是,我舍不得罗瞎子和我要分开那么长日子!

  十天哪!

  自从我走到罗瞎子身边,我是一夜也没和我的瞎哥分开过!而且越到后来,我简直就离不得我的瞎哥了!那时我有太多的烦太多的累,我的两个弟弟一个妹要上学要吃饭,我的半疯半癫的母亲越来越疯越来越癫,有时她脏脏的裤子都要我帮她脱了洗了才能干净!为我的一家,我是又做儿子又做父亲,我什么都没有,就只有我的瞎哥听我倾诉,给我抚慰,任我渲泻!任法律和道德怎么说我,任正人君子怎么说我,我都要说,只有罗瞎子,给了我人生一段最美的时光!给了我一个最美的肉体!

  何况我的小妹也才只十三岁,还真正是个孩子啊,现在他们一个瞎,一个小,你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但我没法跟他们一起去!我是黑五类子女,生产队不可能给我开介绍信去看汇演。再说了,就是让我去,我也没有钱,没有粮票,在那个买什么都要票的年代,我是一步也走不成的!

  便只好在家干等!

  等我小妹汇演招工的消息,等我的瞎哥回来!

  在我度日如年的等待中,第四天,瞎哥回来了!

  是他一个人!

  我简直想不到,才过了四天,我的瞎哥居然变成了那个样子!他人整个地瘦了一圏,脸色苍白憔悴,而且双颊不断地在颤抖!一双好看的散淡的瞎眼,一下子埳成了两个深深的黑洞,里面闪烁着让人恐怖的捉摸不定的光!而且离村好远,便听到了他那空洞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可可家出好事了,小螺螺遇贵人了!她鲤鱼跳龙门了!部队来的大首长把她带到大地方去了,她再也不会吃苦头了——"看到他那个反常得连小孩都看得出是做假的样子,一种不祥的预感霎那让我浑身发冷!我一把搂住我的瞎哥,连连地摇着,狼一样吼叫着:"瞎哥!瞎哥!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你怎么变成了这样?我妹妹呢?我螺螺呢?快说!你快说呀——"瞎哥一听我那样地喊,猛地一下瘫在我的身上,还没开口,一口血便喷了一地!

  我何曾见过瞎哥这个样子?便先压着自己内心深处的焦虑和恐惧,一把抱定我的瞎哥,说:"哥,你莫吓我,有话慢慢说,有话慢慢说——"可瞎哥居然一把抹掉嘴角的血,又笑起来:"哈哈!可可,好事,真是好事啊!螺螺在市里演出一炮打响,被部队来的一个大首长看中了!说要把她带到部队文工团去!部队文工团你知道么?可是当今世界最红火的地方啊!也只有部队可以这样带人走啊!他才不管你红五类黑五类呢!说要就要,谁也不敢拦阻!走得急呀,头天看中,第二天就带小螺螺走了!小螺螺想回来告诉你们一声,可首长不同意,说干革命说走就走,打起背包就出发!小螺螺见是这样,只好托我回来告诉你们,她是太想跳出农门了啊——"说着,又哭一样大笑起来!

  从瞎哥的那种笑声里,我感到我的小妹是出大事了!不可能我小妹果然得了那样的好处而瞎哥偏一下子变得如此苍老憔悴,如此可怕反常!若我小妹真有那样的好事,尽管小妹不能回来告辞,瞎哥也会真正地高兴的呀!

  他那笑是装出来的!

  而且以瞎哥的演技,若是一般的事,瞎哥会装得让你看不出一点痕迹!连瞎哥都演得如此笨拙了,可见事情严重到了什么地步!

  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的小妹到底到哪里去了?

  总不会是死了吧?

  可瞎哥就只是那几句话,再问,他便又是那样让我可怕的笑!

  一下子,我一口气闷在心里出不来,竟连连地呕吐起来!

  我那样,瞎哥像是清醒了许多,便抱定我,一边用劲地帮我捶着背,一边说:"可可,你可不能这样,你可不能这样啊,我说过的,将来向历史讨个清白靠你,让瞎哥九泉眠目也靠你啊!你可要好好地活下去,我还是那句话,没有人可以万寿无疆啊!"我呻呤地说:"那——瞎哥,你要告诉我,我的小妹究竟到哪里去了?她到底是死是活?"一听我问到小妹,瞎哥又变成那样了,他又是那样哈哈笑着说:"小妹真的遇贵人了,她真的熬出头了,你怎么偏不信瞎哥呢?我的话你还不信,你到底要信哪个的啊!"我揪着瞎哥说:"那你——怎么变成了这样?"瞎哥还是那样哈哈笑着说:"我变成怎样?我不就是瘦一点吗?我是吃不得好的,在招待所吃了两餐好的,泻成这样了——"我知道,我是不可能从瞎哥这里问出我小妹的结果了!

  我决定,明天天一亮,我就到县城去,到县革委去,到市革委去,就是找遍全市也要把我的小妹找出来!

  那一整夜,我和瞎哥都没睡!他一上床,就紧紧地抱着我搂着我亲着我吻着我!我们都没说话,我不再问,他也不再笑。他常常停下来,像是有很多话要跟我说,可他就是不再说,就只是不要命地亲我,吻我!在那种情况下,我当然不可能再想和他做那种事,但二十二岁健康男人的生命还是可以在瞎哥狂烈的亲和吻之下博企和喷射!而且一次又一次!最后,我是再也挺不起了,他便爬到我的背上,呼呼喘着,拚尽全力地想凿进我的身体里去!

  我的第一次就是凿进他的身子而完成的性过程,那以后的无数次都是以做进他的后面才感到最大的满足,才觉得真正地完整地拥有了我的瞎哥,我就知道两个男人相爱,是只有那样才算真正的拥有和幸福!

  可我的瞎哥却至今为此,从来也没有在我的身子里完成过一次性过程!第一次是我一痛就把他推开了,而再让他做的时候,他却怕我再痛没做我了。以后呢,则总是由着我在他的身子里发狂。也许是我太强悍了,常把他做得在我喷射之前就射了!满足了的他,也常常就那样绵绵地睡着了!而更多的时候,我明显地感到他是完全地让我高兴了,满足了,他也就满足了,高兴了!

  他是高兴着我的高兴,满足着我的满足啊!

  那一夜他是那么地想凿进我的身体里去,我虽然心里凄楚不已焦灼不已,但还是尽力地配合着他,可他,从头至尾也没真正地挺起过,所以根本没法进到我的那里面去!

  天快亮了。

  弟弟来喊我了。

  昨晚我已经跟队长磕过头了,求他答应我带两个弟弟进城去找我的妹妹。队长答应了,要我和弟弟顺便把生产队定的三个厕所的粪挑回来!所以我和弟弟要起黑早才能腾出更多的时间找妹妹。因为弟弟小,还挑不动一担粪,还得靠我一个人转着肩挑。

  我爬起来,头有些晕。

  瞎哥一把搂住我不放我起来!且一口咬住我的胫,痛得我钻心他都不松口!弟弟再一次在外面叫我了,瞎哥终于松了口!把我的头捧起来,一双瞎眼直直地盯着我,像是要把我盯进他的灵魂里!好久,他才说:"可可,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要记着我的话,好好地活下去!听见了吗?"我心急火燎,没听出他话中另外的意思,赶紧点头:"嗯".他轻轻地摇了摇,又说:"你要找你妹妹,我不拦你,也拦不住你。但无论别人说什么,你都不要信。只能信我的,知道吗?我们的妹妹那么小,那么美,那么聪明,真是我们的小天使啊!要信我,她跟着好人上天堂去了,过好日子去了!你永远信你的瞎哥,好吗?"我已经明白了,我的小妹已经遭了不幸了!但,瞎哥既然到这种时候还不告诉我,我就只能自己去找了——弟弟再一次催我,我推开我的瞎哥,跑出去了!

  跑出好远,还听瞎哥在后面追着喊:"可可,记着我的话啊——"

  我自然没找到我的小妹!

  只听那个来选节目的人说,我的小妹真的是演得太好了,硬是一炮打响啊!因此,市革命委员会吴主任看完演出后,立即要造反派来了两辆车带了枪来请我的小妹去革委会专门给革委会主任和造反派头头们演一场,却不让罗瞎子一起去!没人敢拦,罗瞎子更拦不住。再说,小妹太小,自己也想去,于是,便去了!我的瞎哥求人把他领到革委会办公楼前,自然没人让他进去,他在门外整整守了一夜!

  第二天,他们就连我的小妹和瞎哥都再没见到了!

  没有人知道他们上哪儿去了!要不是我去问,他们连瞎哥已经回来了都不知道啊,还以为他跟小妹一起被吴主任请去和外省外市的造反派搞联合演出去了呢!

  那时候造反派的权力大得很,这种联合演出的事也经常有,所以,谁也拿不准是不是真的搞联合演出去了?

  我想找到吴主任亲自问他,可我哪里见得着他?

  那些如狼似虎的人说:"你小子也想看得见我们吴主任脸上那颗黑痣那根白毛么?先帮我耍十年卵毛再说吧——"我心里一沉,莫非又是那个害苦了我的瞎哥,害死了我的父亲的色狼王八蛋?

  若真是他又害了我的小妹,我就是死,也要杀了他!

  没料等我和我的两个弟弟深夜回来,我再也找不到我的瞎哥了!

  瞎哥走了,再也找不到他了!

  队上的放炮师付免宝阴沉沉地来告诉我:不要找瞎哥了,你找不到他了!他说,他找你的妹妹去了!只有他知道你的妹妹去了什么地方,他能帮你找到她!还要我告诉你,他要帮你做了你最想做的事,只要你记住他说的话,他就天长地久也感谢你了——可我怎么可以不找我的瞎哥?我失去了我的小妹,怎么可以再失去我的瞎哥?在我的心里,瞎哥就等于另一个我啊!算一算,我已经跟瞎哥整整一起住了八年!八年来,他一颗心儿全在我的身上。为了我,他搓了八年的稻草绳。每天三十斤,那是刮风下雨落雹子下刀子都没停过!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是一万零玖佰伍拾斤,八年,就是捌万柒仟陆百斤呀!拉开来,只怕能把地球都裹起来了吧?还有,除了被人接去唱戏,每天都为我往回背那牛粪,也是从来没间断过啊,更不要说为我一家操的心费的力了!何况我昨晚太粗心了啊!我怎么也没想到那是瞎哥要离开我了啊!越是这样,我就越是要下死决心找到他!我才不信,我找不到我的妹妹,还不能找到我的瞎哥?他一双眼睛都看不见,再是一个瞎子精,也不可能跑到天遥地远去呀!

  我去找瞎哥,队上的人倒是没拦我。他们也想瞎哥,八年来,瞎哥也给了他们多少乐趣啊!那时候,没有电影没有电视没有书本,什么都没有,就只有瞎哥给他们唱给他们演啊,他们怎么能不想他啊?因此,他们照例让我跟另外两个人去守那三个厕所的大粪,而牛,则让我已经初中毕业没有高中可念了的大弟去放。那两个人关照着我,为我尽心守着,我则是专门去找我瞎哥和妹妹了!

  可我的瞎哥,就像真是钻到地洞里去了,真的再也找不到了!

  我不服气,我不信我找不到我的瞎哥。活着,我要找到他的人;死了,我要找到他的尸!才不信他一个瞎眼的人,能够说飞就飞了!

  可我就是找不到他!

  我花了两年的时间,找遍了我门前那条河上所有的港湾。那么冷的天,我甚至都跳下河去摸过悬崖下那段河的每一块石头,没有!

  也没有听说过哪里浮起过人来!

  我不敢说尸,我企望是一个活人!

  我也寻过县城的每一个角落,我甚至期待着在哪一个村落的哪一个晚上,我的瞎哥和我的妹妹突然间同时冒出来,同演《痛说革命家史》!

  因为在那一段时间里,什么说法都有。有的甚至说,可可,你不要那样找罗瞎子和你小妹了。我看是罗瞎子打了你小妹的主意,先把你小妹藏起来,再把你的小妹拐着,一起远走高飞了!

  我恨这种说法,我的瞎哥怎么会是那种人?但恨到后来,我是宁愿这种说法是真的了!

  但,这也只能是梦!

  再说,那世界也容不得我到更远的地方找他!我出身不好,莫说是我,在那个年代,就是贫下中农爷爷,也是不能到处乱跑的。不经允许,你离开一天都会要当做流窜犯被抓回来批斗!阶级斗争是谁都怕的紧箍咒啊!只怕古今中外的所有的统治者,都要佩服大救星管人的本领!

  我只能在听说哪里有宣传毛泽东思想的演出时,都带着期望去看。哪怕连夜跑上一百里,我也要赶到那儿去了却心愿——尽管我已经没有了希望!

  可是,再也没看到我的瞎哥!

  最后,我竟跑到耐火材料厂的草绳库去寻,他是不是有可能藏在那些他搓过的稻草绳里呢?

  或者,在帮我往回背那牛粪的路上?在那一堆堆高高隆起的牛粪里?

  那天,我正要再到剧场再去找我的瞎哥,突然,我的同村人跑来向我报告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青天市那位作恶多端的市革委会吴主任得了报应,就在他睡了别人的女人照例要拉一曲二胡曲臭美一顿的时候,刚一拉动琴弦,突然,他的二胡爆炸了!一同被炸死的,还有他那个美院毕业竟专门勾引别的女人来给她男人睡觉的婆娘!

  青天市的老百姓拍手称快!

  我正要跟着跑去看了这个热闹,突然,更惊心动魄的事情发生了,说是一个瞎子,竟然摸着爬上了青天市中心那个那么高的神像上,用两瓶黑墨水砸在那神像的眼睛上,还大喊大叫:"既然你不辨青红皀白,那就跟我一样,瞎了眼吧——我突然明白了:啊!瞎哥!那正是我日思夜想日寻夜觅的瞎哥!

  等我跑到那儿,我的瞎哥早被抓走了!

  我听了,立即不顾一切地跑到牢房要去看瞎哥。

  可他们怎么可能让我见我的瞎哥啊!

  我蹲在牢房门前哭了几天,有个看守见我这样不避嫌疑,倒慢慢对我也有了一点好感,有一句没一句对我说了不少瞎哥的事——真是我的瞎哥炸死了那对狗男女!本来没有人知道是瞎哥干的,是瞎哥自己出来承认的!说他要为所有被那条色狼奸污的女孩报仇!为含冤跳河自杀的螺螺报仇!但他却说什么也不承认螺螺小妹被那条色狼强暴过!只说那条该杀千刀的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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