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岁的春天

  平顷再次见到迅泽已是9年后。kfc里,早晨,平倾从二楼下来,看到楼梯前男子的侧脸,和男子下颔密而短促的胡茬。平顷没有认出那是迅泽。迅泽下意识地转过脸来,一眼看见平顷,然后死死盯住。平顷看到迅泽眼中的讶异,却依旧没有认出是谁。平顷感到内心隐约地不安,于是快步走出了餐厅。

  平顷走在3月阴晦的天空下,回想瞬息前消失的那张脸,是谁?是谁?平顷努力顾眄过往的每一处纹路沟壑。是谁呢?

  噢!是他。平顷想起来了。可立即平顷又迟疑了。他怎么会长大了呢?怎么会长得连他都不认识了呢。

  平顷脑海中的江迅泽依旧是9年前的样子。白皙皮肤,细细软软的头发,尖削的下巴和灼灼黑目,那是9年前的江迅泽,或者再早一些。平顷想最后一次见迅泽是在什么时候呢?高中升学前还是初中毕业典礼上。那天迅泽穿什么颜色的衣服。留怎样的发式……

  平顷坐到马路边的栅栏上去,点燃一枝烟,看街上的车流人群。很多年平顷都只抽黑魔鬼。平顷清楚其间的因由。

  平顷已失业多时,所剩积蓄亦行将告罄。他租住在城市边缘一幢旧阁楼的顶层,终日无所事事。

  平顷高中没有读完便进了社会。事实上,平顷那时成绩不差,可他就是不想读下去了。平顷在某一时刻里突然感到自己像一件流水线上的产品。小学念完念初中,初中念完高中,然后大学,工作,娶妻……平顷害怕这样的生活,于是过早跳了车。

  后来航空公司招飞,平顷去应征,很顺利成为一名飞行员。自此展开高空云端逆风飞翔的生涯,只是在日复一日地重复作业中,平顷又渐渐开始感到烦闷,他不觉得沿着轨道的飞行能称得上真正意义上的飞翔。

  平顷早晨洗脸时常常会发现自己竟然在哭泣,平顷越来越经常地感到憋闷,想要咆哮,自戕。平顷感觉最快乐的事情是每天早晨从潮湿阴冷的房间里走出去的那一刻,如果正好阳光晴好,那一刻或许会稍稍地延长……

  于是在某一天,平顷毫无思想准备地辞了职。旁人无法理解平顷的举措。好端端一个工作就这样随便丢掉了。平顷自己亦不渴望被谁懂得。他只是厌倦了从起点到终点,从终点到起点然后再从起点到终点……如此无休无止的重复。他烦了。腻了。仅此而已。

  而此刻平顷在想,怎么会又遇到迅泽了呢?这个城市竟如此狭小而拥促。平顷想到对面的咖啡店里去喝点什么,他感到口干舌燥。于是他丢掉烟蒂,跨过栏杆朝对街跑去。

  15岁的林平顷安静而沉默,像一只乖顺的小动物往返于家和学校之间。15岁的林平顷不知道自己将来会长成什么样的大人,他甚至不晓得长大这个词的含义。

  而15的江迅泽就是在那个寒冷的冬天,毫无预警地突然闯进林平顷安静的世界里。

  迅泽说,晚上去我家温课,平顷默默点头说哦。迅泽说,周末一起去洗澡,平顷于是回家收拾东西。迅泽说,考试帮我。平顷就将自己卷子上所有的答案抄在草稿纸上搓成团丢给迅泽……

  平顷记得是由初中三年级的冬天开始,才渐渐和迅泽要好起来。是新年校际联谊晚会,班里排演一出群舞,老师选出迅泽和平顷两个人充当领舞。每天下午放学后,大家将桌椅推到教室后面,然后和着音乐凌乱芜杂地挥舞着四肢。平顷和迅泽慢慢熟识近而相互了解,直至亲近起来。

  和迅泽要好之前,平顷始终习惯独自出入,行影相吊。甚至班上的同学他都认不完全。而突然某天当迅泽闯进平顷毫无设防的世界时。平顷竟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平顷还常常想起第一次去迅泽家里的情景。

  那天平顷是去给一个女生送信。她曾与平顷同桌半学期,后来转去其他学校,写给她的信却一封接一封寄来。平顷于是做了义务信差。

  迅泽妈妈问平顷叫什么名字。林平顷。平顷将信夹在脊背和书包之间。眼睛向上看着迅泽妈妈。怯生生地小声回答。

  真像个女孩子。迅泽妈妈伸手在平顷头顶轻轻抚过。

  平顷学习很好,在班里排前几名。迅泽在房间里换衣服。隔着墙壁大声喊叫。尤其是英文。还得过奖。

  平顷顿时脸红。在心里轻轻怨怼迅泽的势力。

  是吗?迅泽妈妈登时对平顷生发浓厚兴致,大张眼目,上

  下扫射平顷。她说平顷那你可要好好帮帮你的好朋友迅泽,他念书总不用功的,我好伤脑筋……

  平顷。我们走了。迅泽从房间跑出来一把拉住平顷。

  你们去做什么?迅泽妈妈想起还未曾盘问正题。

  送……送信。平顷胆怯时声线愈发细弱。

  给谁送啊?没想到迅泽妈妈竟这般严格。平顷在心里暗自感喟。

  一个同学。迅泽打开门。转学走掉了。信却常寄来。

  迅泽妈妈微妙地笑起来。男生,还是女生啊?

  当然是男生了妈。你好烦哪。我们走拉,天要黑了。

  哦!去吧去吧——林平顷,要记得常到家里来玩啊。呵呵。

  会的阿姨。阿姨再见。

  迅泽和平顷立刻踅出门去,飞速奔下楼梯。站在楼道前长嘘一口气,继尔相视大笑。

  好险。幸亏我说男生,否则别想出来咯。我真怕你脱口讲出女生,你总那样老实,喜欢讲实话。

  你妈妈只允许你同男生来往吗?

  是啊。怕我早恋。呵呵。

  那你有早恋吗?

  自然没有喽。我这么乖。迅泽咯咯地笑起来。

  平顷坐在咖啡店一个近窗的位置,喝双份esspresso ,望着窗外空落的长街,眼神失焦思绪蹁跹。平顷似乎想了很多,却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平顷想到了自己此刻面临的现实问题,他已近一文不名,这一刻可以坐在咖啡店里气定神闲地喝饮料,下一刻也许就会流落街头。如一只流浪狗般蜷缩在地铁站,街角,地下通道,火车站或者随便什么一处肮脏恶臭的角落里。

  平顷想,自己喝完这杯咖啡,该做些什么?或许他该去地铁站出口处买一份今天早晨的报纸,看看那上面的招聘版面。那里不定会有适合他做的工作。想到这里,平顷的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平顷想,自己或许真的是不适合工作的人。每天面对同一张办公桌,同一间办公室,同一群嘴脸,该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平顷又想,不晓得迅泽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可是他做什么工作和我林平顷有又什么关系呢?平顷在心里说。平顷已经越来越不愿意去怀念谁了,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也许早就忘了自己是谁了。那么,去怀念他岂不是很蠢。

  高中部的学长在黄昏的大操场上截住平顷。说,林平顷,我想和你交往。

  平顷开始向前奔跑。

  学长还在后面喊叫,平顷却什么也听不到。平顷只想立刻回家去,然后趴在他温暖的15瓦台灯下安静地念英文。

  15岁的平顷是一头乖顺的小动物,没有意识,即使有,也是混沌的。他不明白很多事情,却又隐隐约约感觉到很多事情。

  周末的傍晚,迅泽通常会在平顷家楼底下高声呼喊平顷的名字,叫平顷去浴室里洗澡,平顷从窗口探出头,看到昏黄的路灯光下迅泽跨坐在一辆旧单车上,单腿支地,车把前的铁丝筐里塞着鼓囊囊的黑色塑胶袋,迅泽扬起脸绽开纯澈的笑靥。他喊着,林平顷,快点收拾东西啊,去洗澡。平顷微笑,然后转身跑回房间迅速拎起早已准备好的干净衣服和洗浴用具,套上外套踉跄着飞奔下楼。

  平顷坐在迅泽单车后面。和迅泽一前一后大声讲话。迅泽向后递给平顷一枝香烟,说,巧克力味道的。很好吃。呵呵。平顷微笑,接过迅泽手心的香烟,是黑魔鬼。平顷轻轻地收进外套的口袋里。平顷把迅泽给他的烟通通收在一只纸盒子内。已经有40多枝。平顷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只是想做,于是就做了。很多年以后长大了林平顷终于开始学会抽烟,他抽的第一枝烟即是巧克力味道的黑魔鬼。只是那枝烟,却并非江迅泽递给他的。

  干燥的夜风将平顷身上的汗都吹干了。平顷感到很舒服。他扬起脸,轻轻阖上眼睛,深深地吸一口气,再轻轻呼出。平顷希望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一直……

  其实平顷一点也不喜欢去公共浴室里洗澡,从小就不喜欢。或者说,是害怕。他惧怕被别人看到自己的身体。在那些凌厉的目光下平顷感到无可遁形。

  平顷喜欢一个人安静地站在家里卫生间的花洒下长时间的淋浴。是晴朗的星期天的早晨,窗外的阳光透过花格子窗户穿进来,落在地上,落在平顷的身体上。变成大片亮白耀眼的光斑……

  或许也只

  江迅泽,可以让林平顷心甘情愿地牺牲掉自己的感觉。

  15岁的林平顷做任何事情都只是下意识的。

  公共浴室里水气弥散,闷热昏聩,暗昧恍惚的灯光下,一俱俱白花花的肉体令平顷感到莫名的晕眩。平顷觉得自己随时都有昏厥过去的可能。他面对墙壁站在花洒下,闭着眼睛昂起脸,让水柱暴烈地浇铸在脸颊上,然后不断地伸出手去捋脸上的细碎纷杂的支流,一次又一次。

  迅泽和平顷习惯互相擦背。轮到迅泽替平顷擦。迅泽擦了两下突然停住,平顷刚刚奇怪,随即感到迅泽的手心开始从自己脊背的皮肤上缓缓地滑过。

  你总是需要人照顾,你就像个小孩子。迅泽低低地说。

  平顷睁大了眼睛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平顷异常冷静地看到从自己眼中垂落的大颗眼泪,溅落到地上,没能激起一丝涟漪。

  迅泽常在傍晚时打电话给平顷。叫平顷去他家温课。

  那一天平顷感到额角一阵阵抽搐的痛。像是感冒前的征兆。平顷就着开水吞下几片感冒药片。准备早早上床睡觉。迅泽的电话却在此时响起。

  林平顷,来不来?

  不想去了。平顷无力地歪侧着脑袋指头卷着电话线。我好象病了。

  啊?哪里不舒服?

  想要感冒的样子。

  我家有非常好的感冒药。你过来吃上一粒,包你明早没事。

  我吃过药了,想早点睡,好困。

  我妈煲了汤。你不来会遗憾死的。

  我真的好想睡觉。头一阵一阵抽着痛。

  拜托了来一下了,给个面子。我有事情要同你商量。

  迅泽妈妈确实煲了川贝炖鹧鸪汤。只是平顷困倦地只想早点回家睡觉。迅泽说你今天晚上就住在我家里吧明天一起去学校好了。

  不行!我都没带书过来。

  没关系了。到隔壁班借下喽。

  是啊,平顷,今晚就留下来吧!迅泽爸爸今天夜里加班不回来,你们睡在我房间大床上。我睡到迅泽房间里。迅泽妈妈又递给平顷一碗热汤,抹了下手准备再削一只苹果。

  平顷实在没有气力再坚持,于是点了点头。迅泽立刻高兴地拉平顷回房间了。

  迅泽爸妈的床阔大而柔软,平顷躺在上面像躺在大团大团的棉花糖上。平顷觉得自己正在坠入一个幽深的梦中,脑子渐渐失去清醒。

  你睡了?黑暗中迅泽轻声问平顷。

  恩!平顷翻转过身体。背对迅泽裹紧棉被,平顷感到一阵阵浸骨的寒冷。感冒竟如约而至。

  不要睡啊。迅泽执拗而任性地不依不饶,推搡着平顷。别睡啊。

  干吗啊?平顷背对着迅泽有气无力地咕噜着。

  说话啊。迅泽伏在平顷耳畔。

  说什么?你好烦那。

  你看看后面的阳台。看一眼。那吊死过人。是我们家搬进来之前的上任住户。说他贪污,他就上吊了。

  平顷刹那张开眼睛朝阳台望去。迅泽蓝白相间的校服晾在阳台上,随着夜风晃晃悠悠。

  江迅泽,你又在吹牛。平顷重又阖上双眼。

  ……

  你睡了啊?

  恩。

  你怎么这么无聊……

  平顷转过来,面对迅泽,微笑,然后哄小朋友似的地轻声说,乖。睡吧。好吗?明天早晨再聊。

  恩。那好吧。迅泽乖乖地点了点头,然后闭上双眼。

  平顷感到迅泽呵出的热乎乎的气打在自己脖子上,那一小块皮肤痒痒的,潮潮的。平顷轻轻地笑了。

  早晨平顷醒来,发现和迅泽面对面距离不足0.5厘米。嘴唇甚至已经和迅泽的挨上。他的胳膊搭在迅泽身上,迅泽的胳膊搭在他的身上。

  手中的咖啡已然冰冷。黄砂糖沉在杯底,用勺子一搅,沙沙地响。平顷想自己这9年是怎么一转眼就过去了的?怎么睡了一觉起来就24岁了呢?

  24岁,真真是触目惊心。只是依旧两手空空,一无所有。

  平顷无数地问自己想要怎样的生活,却始终没有一个答案。平顷对自己说,总之不是眼前这样的。

  很多次,平顷如同多半人一样会想到金钱。平顷想如果有很多很多的钱就可以活得稍微自由一些了。可是为了很久以后的自由而忍受眼前漫无尽期的不自由去获取金钱,平顷依旧办不到,于是这又成为一个悖论。

  9年,平顷的感情生活并非一片空白。恰恰相反。一场接一场有始无终的频繁上演。短暂,仓促,且终归半路夭折。平顷觉得自己已经很难再爱上谁了,或者说不会长久地去爱一个人了。平顷已经彻彻底底地丧失了少年时那种真的冲动和真的渴望。平顷觉得自己在15岁那一年就已然颓败和衰老

  。不曾长大,却一直处在衰老之中。

  透过巨副落地窗,平顷看到街上的人渐渐多起来,阳光从厚重的云层中奋力渗出几线光照。这一天的早晨就要过去了。平顷在心里对自己说。任何事情都是会过去的吧。任何事情。15岁的林平顷就已经懂得了任何事情都是会过去的。于是那时候的林平顷就已经开始学会拒绝回忆。因为他知道原来每件事情开始总是好的,而发生到最后就不好了。于是他拒绝回忆。拒绝回忆里那些疼痛着的快乐和更多的不快乐。

  那封信是同学转交给平顷的。同学说,是低一级的女生在楼道里给他的,要他亲手交给林平顷。

  那是迅泽的女朋友写给平顷的一封信。

  她说,我是盛楠,迅泽的女朋友。是和迅泽从初中一年级就开始交往的女朋友。你可能不知道我,但是我知道你,现在你已经知道我了,所以请你离开迅泽,因为迅泽爱的是我。

  平顷始终没有遗忘读那封信时的晕眩和恍惚。仿佛置身于一只巨大的万花筒里,周围的一切都在飞速旋转,无法停滞。

  平顷把信安静地收进信封里,然后无声地笑了。

  下午的体育课平顷没有上。平顷站在教学楼顶层的天台上将那封信撕碎了散在风里,然后看着漫天翻飞的纸片微笑。迅泽的女朋友?平顷仰起脸,望着头顶瓦蓝的天空,刺目的日光下,迅泽眯起了眼睛。夏天正午潮热的风忽忽忽地迎面涌过来,平顷感到全身都黏糊糊的,很想立刻跑回家去冲凉。平顷轻轻地微笑,迅泽的女朋友。呵呵。迅泽的女朋友……

  下午放学后平顷第一次没有等迅泽。

  路过街角的小电影院,高中部的学长突然间跳出来。拦住平顷。林平顷,你知道江迅泽有女朋友的。

  平顷没有停下,继续向前走。

  林平顷,我说过你会后悔的。学长跟着平顷一起走,在一侧叫嚣着。这只是刚刚开始。不信你就试试看好了。

  平顷停住,转过去,直直地盯住学长的眼睛,几秒钟,直到学长无措地将目光移开。平顷回过头继续向前走。

  不必为如此小事难过。平顷在心里告慰自己。以后不再理睬江迅泽就是了。以后再不会理睬江迅泽了。平顷对自己说。然后伸手摸到满脸湿漉漉的痕迹。

  平顷开始有意躲避迅泽,放学不再等迅泽,迅泽的电话不去接听,周末一起去浴室取消。迅泽却仿佛始终不明就里,依旧拉平顷去食堂吃午饭,到街市上闲逛,到书店看书。只是平顷无一例外地拒绝。平顷一律托词考试将近学习太忙。渐渐地迅泽似乎感应到了其中一定有着某些他所不知道的隐情。

  午休时间平顷一个人趴在教室的课桌上小盹,头顶破旧的电风扇呼啦啦呼啦啦乏力地旋转着,空气却依旧燥热难当,毫无缓解。窗外蝉声聒噪,飞火流焰。

  半梦半醒中平顷感到有人在拉他的衣袖,抬起头,迅泽直直地站在面前,表情孤寂,满目心事,平顷,你怎么了?为什么老躲着我?

  平顷坐直身体,用手指随意理了理额前被汗水濡湿的头发,抬起睡眼惺忪的脸,望着迅泽浅浅地微笑,然后安静地说,迅泽你有女朋友是吧?

  迅泽顷刻语塞,许久,迅泽缓缓地在平顷对面坐下,然后把目光移向窗外。窗外6月的天空湛蓝澄澈,远远地飘着几只五彩斑斓的风筝,是啊,已经6月了。再有一个月就要中考了。湿热的风从窗口一阵阵涌进来,扬起平顷和迅泽的头发。

  迅泽,我们不要再来往了好吗?平顷望着迅泽的侧脸,语气淡定却异常清坚决绝,平顷说着这句话,感到有什么东西瞬间涌到了喉咙又被自己硬生生地吞咽了下去,然后卡在胸口,变成一根粗暴的刺。

  午后的阳光如细碎的水银一般软软地落在教室的地板上,桌椅上,落在平顷和迅泽的身体上,脸颊上。

  迅泽的眼泪一不小心,坠跌在落进来的阳光里,化做一颗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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