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静英开车去她家的路上，我有点犹疑不定。虽然之前通过几次电话，彼此已有了解。但去当事人家中，对我而言，却是破例。也许是她的率直与恳切，也许是我的出谋划策未果，总之，在这个冬日的午后，我们一路向东，驶向她多次提到的曾经万般珍惜，而今却已成鸡肋的家……
相伴8年，形同陌路
我在同龄人当中，属于早婚早育。99年大学毕业时，我被学校分配到咸阳农行，在那里呆了三个月，父母利用关系把我调回西安。他们一是舍不得我，二是因为我是家中老小，姐姐已留在北京，他们不愿我再离开西安。回西安后，我便在父母的安排下去工行上班，同时，认识了申林。
申林是东北人，大学毕业后留在西安一家医院做心电图工作。他和妈妈认识在前，妈妈对他特有好感，自然而然，他便成为我家的座上客。不必点透，其意自明，我和申林的交往便从家开始。都说恋爱是色彩斑斓，目眩神迷的，我的恋爱却一直是沉静的。我们最多的交往是在家中，申林不是帮妈妈做家务，就是陪爸爸下棋，属于我们两人的时光，只是细碎如树叶间洒下的阳光，有微小的跳动，但也仅是跳动而已。
2000年国庆，我结婚了。次年，儿子降生。也是在那一年，申林辞去公职，开始做药品销售。他言语不多，但头脑灵活，日积月累之下，也颇见成果。在他的鼓动下，我也辞去工作，我们俩开始经营一家药店。创业是喜忧参半的，我当初跟着他干，最直接的原因是因为要带儿子，毕竟自己做事时间比较灵活，孩子也便由我一手带大。
申林负责整个药店的流程，从采购买到销售，他全是一手抓，我们甚至没有雇用任何人。随着利润的增长，申林的胃口越来越大，他开了三家连锁医药超市，我们不必像最初一样事必躬亲，收益却稳步增长。
我在父母眼中是典型的乖乖女，就在青春成长期，也未有过明显的叛逆。但实际我的心里，还是有点小浪漫的。我还记得上学时做过一个梦，我骑在一匹黑色的马上，身着白衣，脚蹬红靴，长发在风里翻飞，自我感觉帅呆了。那个梦从未实现过，但它却经久不衰，时不时地跑出来在我寂寞的心里驰骋一番。和申林结婚后，我一直有种冲动想告诉他我有这么一个傻里傻气的想法，但不知为何，总也说不出口。我想他会撇撇嘴，眉毛照例地向上一耸，我没有自讨没趣的勇气。
婚后第二年，我们在爸妈的赞助下买了房子。孩子四岁时，我们又购置了现在的房子。我喜欢把家里收拾得温馨可人，不管窗帘还是床单，全是小碎花系列，申林却总说太素了，他喜欢大红大紫的泼辣色，在这点上，我们从来没有达成过共识。
在还未挣到这份家业前，我和申林为了药店的生意，为了孩子的成长，很少有机会真正地享受婚姻。我一直希望他能和我散散步，谈谈天，把恋爱时的缺憾在离开爸妈后全都补回来，但我发现，申林总是借口忙，他宁愿闲下来窝在沙发里看电视，也不愿和我安静地坐一会儿，从内心里，他就没有和我沟通的欲望。
他总说我怎么越来越难缠，不像刚认识那会那样文静。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其实有多么爱这个家，多么珍惜这完全属于自己的时光，想和他静静地分享心事，活得优雅些，想让他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我是个怎样的人，我期望有什么样的婚姻。但这些话，堵在申林的沉默里，在无数次静悄悄的对峙里，我渐渐失掉了热度，像在台下看哑剧的观众，心里懂了，但因为台上的人不开腔，自己也发不了声，干着急，憋出了泪，台上的人也看不见，徒然挣了一身的累！
争吵开始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从最初的试试探探，到后来的唇枪舌剑，不在沉默里爆发，就是沉默中灭亡，我们捅开了窗户纸，彼此把不满意毫不留情地砸向对方，是为泄口气，还是赌口气，我只觉得这个外表华丽的家像个破罐子，多扔两下也不会烂，所以就索性再踢两脚。我相信，虽然我们还未冲破底线，但实际，两个人的心里，都已冰凉如水。
申林最让我无法忍受的是，每回吵完架，我跑出去透气，只要超过1个小时没回家，他就一个电话打给我妈，汇报我的现状。他绝不会打电话给我，说句软话，或是和我好好谈谈，他让我妈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家，每当流连在外，气愤难平的我，接到妈的质疑电话，我就像发了疯般地难过。8年的夫妻了，什么话不能说，一定要通过别人来传话吗？他为什么不能积极地面对问题，像个男人一样地和我子丑寅卯地辩个清楚，哪怕打上一架也值得。在婚姻这条路上，我们只是貌似结伴同行，彼此的心，其实隔着十万八千里。
他是暗夜里的一束光
是我的客户。当时陆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一种皎洁明亮的的感觉，非常醒目，干净自然，不动声色，但却暗藏杀机。后来我们熟识后，我讲起这种感觉，他很无辜地笑了，说，我有这么可怕吗？
我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因为我没有亲身经历。认识陆后，这个词在我心里扎了根，并一天天地根繁叶茂，势不可挡。当他推开门，向我走来，我的心就无端地像迎着风的帆，细枝末节里都是掩也掩不住的欣喜。我们开始常常出去，有时是为业务，有时只是单纯地喝茶聊天。他已成家，只不过妻子在老家，尚无孩子，小我二岁。我们无话不谈，我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有说不完的话，觉得和陆坐在一起，清谈一天，也可以。
姻是我们常常聊的话题，我像一个局外人似的谈自己，陆则像局内人似的分析我。我发现陆和我的观点是如此相像，他的话对我焦躁的情绪是种安抚，有什么烦心事只要统统倒给他，我就好像真的一身轻了。我越来越依赖他，只要他几天不来店里，我就心烦意乱。只要和他出去一次，随便聊点什么，回到家就能心平气和。和陆认识后，我和申林渐渐不吵了，他的心本来就不在我这里，我的心，又开始放在陆那里。我们各怀心事，日子反倒风平浪静了。
林生意做的也不算小，但他却没有真正的朋友。他喜欢自己嘀咕，有什么事自己闷着头想，每天忙生意，是他最大的乐趣。他可以在场面上与人热火朝天地谈事，但心里完全是雁过无痕。这么多年下来，除了客户，他没有真正坐下来说说话的人。过去，我常常越界和他打斗，家里还算热闹，现在一静下来，简直是没有人气。孩子上小学了，住在妈妈家，因为离学校近。我也常常过去陪她，偌大的房子就只有他一人，他看起来还自得其乐。
我们早就分开房间各自住了，除过吃饭时间，我要不去店里，很少能看见他。我有大把的时间和陆在一起，有时无聊，我们开车跑到临潼泡温泉，打高尔夫球，节假日有时还带着孩子。不知道的外人还以为我们是一家人，我常常怔怔地想，如果陆是申林该有多好，这个假设一出现，我心里就疼一下，好像有谁掐了自己一把，我想，上帝在警示我吧。
和陆在一起，我真的越来越快活。这种类似恋爱般的感觉，有触电的刺激，有心动的酸楚，所有的青春梦想好像因为这个人的出现，要乘风破浪地向我扑来，我在它的攻势下，自甘沉醉，迷途不返。
我的心是钟摆 无处归依
陆没有谈过一句关于未来会如何。他不说，我不提，我们心知肚明，虽然彼此渴望，但却未越雷池一步，不是矫情，而是我们并未完全放下现实。我曾想，就这样好了，让他做我无话不谈的知己，对目前的状况而言，这是最好的设想。只是当我离开他，独自一人回家时，心里疼痛得难以言说，害怕失去他的恐惧感紧紧地抓着我，让我忍不住想回头，朝他不顾一切狂奔而去。
从未对我说过一句承诺，他从不在我面前提及他的家庭。他对我发乎情，止乎礼，他尽力去安抚我左右摇摆的心，给我尽可能多的快乐与欢笑，他，再也不能给我更多。我只是从他无处不在的眼神里，读到他的心事，看到他的内心，我们是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只是相遇的时间及地点不对，一切都错位了。我现在才深深体会到，好的婚姻，其实就是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碰见对的人。只有这样，婚姻才算前程似锦。
这样的对比下，我和申林越来越无话。有时心灰意冷到极致，离婚的想法就在我心里一划而过，但随即，我便暗笑自己的疯狂。有那么容易吗，孩子怎么办？家人怎么看？最关键的是，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在我的观念里，离婚是件惊天动地的壮举，它不是我能扛得起的，我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这个家有我们共同的努力，我对它有责任，它再不好，我也下不了要离弃的心。
现实又是这样的磨人，我曾试过各种方法，放下自我，放下委屈，看能不能扭转乾坤。上周，我烧了申林最爱吃的菜，换掉了自己心仪的窗帘和床单，打发走孩子，专门开车到店里接他回家。当我将斟得满满的酒杯端到申林面前时，他的眼里有疑惑，也有柔和。我与他慢慢地吃，觉得说一句话有千难万难，时钟，在房里走成了心事，我们却仍是相对无言。申林突然说他看见陆和我在一起了，他不在意，他会适时让他滚蛋，说这话时，他慢慢扯掉了桌布，任由一桌子的杯盘稀哩哗啦地落在地上，摔成一片狼藉。看着他眼里慢慢透露出的嫌恶，我突然恨透了自己，何必假模假样地找他回家，何必做出一副贞女的样子委曲求全，既然已经这么不快乐，不如破罐破摔，大不了下次地狱，也比这样委琐地活着强百倍。
来预备好好努把力，将要断的线重新绑紧，经过申林的不由分说，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既然他知道陆，憋了这么久，是想拿我一把，还是真的不在乎，他这样伺机而动，只会让我有翻倍的厌恶。从那天起，他没有当面向我求证任何猜测，而是将陆的存在直接告诉了我的父母，面对父母白发苍苍的质问，我的心在一瞬间，血流成河。
如何做，我仍举棋不定。活得这样不彻底，是我的悲哀。在这两个男人中间，我成了忙碌的钟摆，真怕有天会气尽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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