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爱我的男人不爱我的瘸腿

    接到小云的电话是在两个月前吧,因为事情多,采访她的事便一直搁着,因此,当我想起要采访她而拨通她留下的手机号码时,她竟有些茫然了,一番解释之后,她才恍然大悟似地说:“噢,想起来了。”

    小云如约而至。她是那种体态丰腴的女孩,一身黑色衣裙把她本来很白的皮肤衬得更白,五官不是特别漂亮,但笑起来甜甜的,蛮可爱的样子。然而,就在她徐徐踱进屋里时,我发现,她的腿微微地有些跛。我有点吃惊,赶紧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去,生怕自己的专注会对她造成某种伤害。

    当我俩的目光再次相碰时,我发现,她的目光是坦荡的,那种如水的清澈令我感动,也令我为自己刚才的过敏而汗颜!

    小云对此似乎浑然不觉。她在我对面坐了下来,迎着我的目光。呷了一口我递过去的茶水,她开口了———

    我是两个月前给你打电话的吧?事到如今,我的心态和当时相比已截然不同,那时的我真的是很痛苦,很冲动,是那种上当受骗的痛苦和急于揭穿骗局的冲动。现在,一切都已平息了,我的心态也归于平和,不再那么急于倾诉。不过这样也好,可能谈起来会更加冷静、客观一点。

    你刚才也许注意到了,我的腿不是很正常,这是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症落下的后遗症,其实也无甚大碍,并不影响我的工作和生活,只不过走起路来有点……不平衡。

    也许老早就意识到自己生理上的这个缺陷吧,我力图在别的方面完善自己,以弥补这一缺陷。10年前,我开始学钢琴,现在已过了八级;中专毕业后,我又报考了电大,边工作边学习,现已取得大专文凭,还准备自修本科;业余喜欢读书,尤喜舞文弄墨,经常在网络上发表习作……我在工作上也很努力,深得领导和同事的赞赏。假如,假如不是经历那场爱情(假如那也算是爱情的话),我差不多已经忘记了自己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小云的眼眶微微泛红,不过,终于没有泪珠夺眶而出。她吃力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似乎是把那些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又吞下去了。

    我的性格比较开朗,喜欢交朋友。有了电脑之后,我又对网络着了迷,尽管我很清楚网络和现实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却并不妨碍我结交网络上的朋友。不过,我相信自己不会在网上谈恋爱,尽管“网恋”在如今已不是什么新鲜事,我对它也不存在什么成见。

    去年,我在网上又结交了一位新朋友。他告诉我他是四川人,比我大5岁,大学毕业后在深圳某房产公司工作,后被派驻公司设于汕头的办事处。他在网上对自己外表的形容是“英俊潇洒”。

    我对他的感觉不错,并非因为他的“英俊潇洒”,而是觉得和他挺谈得来,挺投缘的。他似乎有点怀才不遇,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大约在网上聊了二三个月吧,彼此都没有提出要见面,我觉得这样挺好的。虽然我们在一开始就公开了自己的性别,但是,我和他聊天时,却往往忽略了彼此的性别,或者说,我从来就不曾把我们俩的关系往男女之情方面去想,而是把他作为自己的一个很要好的、很谈得来的朋友。

    圣诞节的前一天,他突然提出来说:“明天是圣诞节,我的同事都回深圳过节去了,剩下我一个人挺孤独的,不如我请你喝茶去吧。”这个邀请对我来说有点突然,但想想也没有什么不妥,我便欣然应邀。

    见面时,我惊讶于他的形象与我想象的迥异,甚至,与他自己描述的“英俊潇洒”也相去甚远,不过,总的来说,他还不至于令人生厌。因为有网上的那段交往作铺垫,我们之间并不感到陌生,我为生活中又多了一个具体而实在的朋友感到高兴。我们的谈话海阔天空,他依旧是我在网上感觉到的郁郁寡欢,那种“独在异乡为异客”的落寞让不曾离开过家门的我为之动容,我灵魂深处潜藏的、从未被开发过的母性的温柔在一瞬间悄悄苏醒。那一夜,他第一次向我谈起他的初恋,他的初恋女友、大学同学在毕业后弃他而去,远嫁加拿大。这个有点悲情的故事把那个平安夜渲染得凄凄切切,那是我有生以来度过的最难忘的一个平安夜。

    此后,我们频频约会,但他从来没有带我去见过他的朋友或同事,也不曾上过我家去,但是,我内心的那份感觉却在悄悄地发生变化。恰好在那时,我家里人为我物色了一个男朋友,他各方面的条件都不错,更重要的是同我一样都出身于基督教家庭,这很合我父母的心意。可是,说不出什么理由的,我就是对他没有感觉,尽管他很殷勤地出入我家,且在每天下班时到单位接我,但我仍然不为所动。

    我把家里人替我介绍对象的事对他说了,他听了轻描淡写地说:“如果人不错,就试着交往吧,别耗着人家。”我听了赌气地应了一句:“难道你那么想看到我早点嫁人吗?”没想到他突然歇斯底里地朝我嚷嚷:“你太不懂事了,其实,我的感觉跟你是一样的,你知道吧?我爱你!”

    “我爱你!”他脱口而出的这一句让我震惊!我在几秒钟的愕然之后,义无反顾地深深地投入了他的怀抱!那天,他第一次同我去了我家见过我父母,我也同父母介绍了同他认识的过程,父母对我同他的交往并没有什么异议,但我妈妈向我强调,如果想同他继续交往下去,还是要请他经常到家里来,这样更有利于全面地了解他。可是,他好像很不乐意到我家来,很不乐意跟我家里人接触,也从没提起过要带我去认识他的家人或朋友,对此,他这样解释:“我不愿意别人掺和到我们两人的事里来。”我信以为真。但是,有一天,他又一个人跑到我家里来,对我妈妈说,他不过是把我当作他很要好的一个朋友而已。我妈对此很不理解,难道一句“我爱你”是可以轻易出口的吗?即便是对再好的朋友。我妈转而质问我,并嘱咐我要慎重行事。我追问他为什么对我妈说那些话,他回答说:“我是怕你要逼我早点结婚。”

    到了6月份是我的生日。早在前几天,我就告诉他到时候要开生日party,请他一定要参加。可是,那天晚上,我左等右等,他就是不来,到了10点多,我实在忍不下去了,拨通他的电话,没想到他在那边对我怒吼一声:“我睡觉了你知道吗?我最恨别人吵醒我!”说完把电话狠狠一摔,我再拨,响了很久他都不接,估计把电话线拔了,拨他的手机,关机。一阵彻骨的寒冷弥漫我的全身,在我24岁生日的那个仲夏夜。

    那天晚上,我流了整整一夜的泪,第二天早上,脸都肿了。一大早我就来到他宿舍,他看到我的样子,应该知道我是哭了的,却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昨晚过得怎么样?”我听了很生气,说:“没想到你是这么无情的人!”他好像火气比我更大,扔下这么一句:“别跟我谈‘情’字!”说完破门而出。

    此后,他再也不理我,连电话也不打,整个人好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那一阵子,我有一种被抽空了的感觉,我茶饭不思,万念俱灰。而那一阵,也正好赶上我参加电大毕业考试,还有全国钢琴考级。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应付这些考试的,又是怎么捱过来的。

    整整一个月,他没有一点消息,可是,他的影子仍然在我的心头挥之不去。我心有不甘,难道,半年的恋情就这样一朝夭折,连一个“说法”也没有?一天,我试着给他的手机发过去这样一条短讯:“难道,这段情说断就断?”他立即回复我:“你叫我怎么接受你?叫我的亲人、朋友怎么接受你?”我明白,他指的是我的腿。我想起相识当初我说起自己的顾虑时他这样对我说过:“真正爱一个人,就可以什么也不计较的。”话犹在耳,难道他忘了?他说:“我说错了,我是会计较的。”

    我还有什么话说呢?那一刻,我如梦初醒,原来,我一直都活在一个骗局中,一个以“爱情”为外衣的美丽的骗局。其实,他不过是把我当作他异乡寂寞难捱的日子的填补。

    好在我重新从那一场自认为是万劫不复的“爱情”中活了过来。我通过了钢琴八级考,通过了电大毕业考,我又抖擞精神投入到工作中去,除此之外,我还做了几份兼职。忙碌而紧张的工作让我感到充实,也让我重拾自我。

    我相信,没有一个女人不是和我一样把爱情当作自己毕生的追求的,然而,那一场噩梦般的“爱情”却让我猛省:爱情,并不是女人生命的唯一内容,女人最重要的是不能失去自我,即便是在爱情中,能够实现自我救赎的只有女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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