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
在严寒的室内踱步，我肯定不是最寒冷的
你瞧那些站在北风中的树木；那么无助
冷漠；僵持；沉浸于自己枝体的高地上
对身外的喧嚣，无动于衷
那些呆在温室的花多么需要严寒的锻炼啊
但我厌倦了这样的思维。厌倦这
疲乏又饥又冷又沉重的肉体
厌倦这冗长的阴霾；厌倦这迟钝的
话语。如果灵魂能够转过身
它面对的还将是自己吗？啊，肉体的墙壁
肉体倾塌了；灵魂还会有所附依吗？
你所说的理想是什么意思？理想，
这在一个单调的时代里显得多么大而不当
我更喜欢说信仰；一种古老的情结
譬如宗教；诗歌也是一种宗教。它信仰的是
──爱与永不衰竭的激情。体现为冷漠
２、
十二月，牢笼里的十二月，每天都无所事事
对什么都厌倦。找不到热爱的缘由
所谓的亲情、友情、爱情，像一棵大树的
分杈；在每一道细节上各奔前程
我是一枚多余的肿瘤，习惯了溃疡
故地徘徊；停滞不前──
“月亮似溃疡”；你把它想象得多么美
近于颓废！一个马蹄印。马蹄抬起
不是飞奔；是凝固
冬天也是一幅凝固的雕塑。岩石一样
的心脏；冰河一样的血流；枝干一样
蓬乱的发；穿着乌鸦的黑风衣
它唱着歌。沙哑；艰涩；一点儿都不动听
每个部件都渴望飞扬
而整体陷落。十二月是没有希望的
十二月结束了；后面并不就是春天
３、
“合拢的掌心里全是被我们遗忘的字，”
美喀伊娜在哭泣；微笑着低语
她摊开的手掌上是谁也读不懂的
克尔特人的诗篇。一道道阳光编织的栅栏
竖琴在低奏；一摊月光似的蝴蝶在那人肩上
颤动。“我爱的不是你。是另一个人。”
其实爱本身就是一个梦；看不清爱的实体
但如果我们分开；我们又都会失去自己
过去是被我们遗忘的一则神话
在梦中无限接近；在最后一刻却落下面纱
我不是不相信未来。未来和过去一样
一种无法摆脱的命定；被预设的结局
所有的努力都是一种徒劳。我伤了自己
也等于伤了你。何不退回去；
在古老的森林边踱步，吟诵犹太会堂的
赞美诗；用尚未洗涮的器皿啜一口月光
４、
月光里涌动的满是回忆的潮汐
鱼鳞闪烁，斑斑驳驳；我却看不见你
为什么我同样也看不见自己？每一面镜子
里的幻像；呈示又遮蔽。自我
竟如此神秘；像你一样永不为我所知
春天是一座荒芜的花园，等待被唤醒
每一条小径都通向幽冥。肉体的迷宫
乌鸦在暗中引路；犹疑着，走走停停
但这是真实的。就像凌晨的死亡一样真实
面朝大海的人，却再也等不到春暖花开
这迅速竖起的城堡是多余的；镜子
多余；花瓶和剪刀多余
爱和不爱都是多余的。春天也是多余的
每一面墙上都没有窗
你眼睛里的春光泊在一只高脚杯里
柠檬一样 我们浅尝辄止吧
５、
活着；是对死亡的一种怀念
我们努力活得如此苦痛辛酸，是为了
──向那个平庸的自己复仇。
世界越是辽阔，人显得越是寂寞；孤单；
渺小。他人是我们的牢狱
乞怜与施舍同样可鄙；让我们不复是
单独的自己。请神收回那衰老的
同情之心；不要侈谈──拯救
一切都是自然。改变不了凡人的命运
但心灵渴望着无限的接近
走在秋日的树林中，听得见每一片落叶
衰微的呻吟──对繁华所唱的挽歌
对存在的哀悼；在没落中相拥着
文明与文明从来没有靠得这么紧
帝国的大厦倾塌了；
废墟上站立起平凡而劳苦的人民
２００２.１２.７－１３ 尚志草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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