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宿

  (一)

  你说过,只要然河里的水不干,我们就不会分开。

  而我面对着这一条还在兼行的水,可你却再也不会回来。

  你笑傲地走了,留下这一条然河与我,让我怎奈你遗留给我的承诺。

  你听见了什么,你的灵魂是否还在倾听我心里悲戚的怒火。

  泪水流尽了然河。

  你说你最爱然河,因为它干净,优雅,一直那么静静地流着,仿佛永远不会长大,快快乐乐地,喜欢着蓝天和小草,你说你也想这样,你爸爸妈妈当初给你起名叫然然,也是希望你能够像她一样,清澈明亮,你还说过,然河是不会干涸的。

  (二)

  “我叫然然。”

  我始终犹记得去年初见时,你指着然河说下自己的名字,你看见我背倚着单车望着然河发呆,你走过来,轻轻地对着一个陌生人说,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么?”

  “嗯。”

  “那为什么来然河呢?”

  “因为不开心。”

  “看见然河就能好了吧。”

  “是。你也喜欢来这里呀?”

  “对呀,因为我爱然河,不过呢,我喜欢开心的时候来这里,我更喜欢与然河分享我的快乐,我从小就一直来这里,让轻盈的风夹着然河的味道吹拂脸颊,这是很幸福的事情。”

  像花儿一样幸福的事情。

  那天下午,你很耐心地倾听着我的世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毫无保留地把自己内心里深藏的东西全部告诉了你——我为什么总是快乐不起来,为什么总是在和爸爸拌嘴,为什么会喜欢骑着单车晃晃悠悠地溜在然河边,我曾经是怎样的叛逆,又是怎么样在别人的帮助下步入正轨,我暗恋过谁,又拒绝过谁,我看不惯谁,我又怕谁……只要我想说出来的,我就都说出来了,我还记得当我口干舌燥地说完这一切时,你笑了,你笑着说我像个可爱的孩子。

  之后你要了我的手机号码,便沿着然河的上游走去,你告诉我,我们还会见面的。

  (三)

  我回到家里,临近傍晚又回到学校,我总感觉自己好多了,神清气爽,便很快有过起了尘封三日的校园生活,又开始不停地忙碌,不停地奔走在教室,食堂和宿舍,但我心里还在想着,那个像然河一样的女孩。

  那时候我会在下午第四节课后跑到教学楼的顶层去遥望然河,虽然以前也会这样做,可是我忽然觉得,我不再是在看然河了,我是在找然然。

  我怪自己忘问你的手机号码,因为你如果不打给我,我就彻底不能再联系到你,那个月的中旬我便开始变得焦急,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生怕错过了你的电话。

  你最终还是没打给我,直到月末放假的那天中午,依旧杳无音信。

  我以为,我在你的生命中不过是个说过几句话的过客。

  我失落地再一次走在然河边上,边走边往然河里踢石头。

  一个,一个,一个。

  我在身后听到一个声音,然河的水声似乎变得寂静。

  “又不开心了?”

  我回过身来,看到一个头发在轻风中翩翩的女孩。

  我们又见面了。

  一个月前的承诺。

  我满是欣喜地看着你,但我又不想自己表现的那样强烈,便依旧回过身去向前漫步。

  “怎么不理我呀?”你追上来拍我的肩膀。

  “没有呀。”

  “我看就是,一个月就忘掉我了。”

  “谁说的,你都没联系我。”

  “哦,你说那个呀,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呀,干嘛老是希望等电话和彼此说话呢?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我想了想也是那么回事,“被你打败了。”

  我们又聊了很多,我觉得那时我们已经把彼此当作朋友看待了,短短的一个月时间,我们从初见到第二次相见,从陌生到突然间成为了朋友,我们甚至规定了以后何时来这里看然河,看望我们共同的朋友。

  上帝说,奇迹也就是这么发生的,像是偶然,又像是早已写好的缘分。

  后来的日子,我们便在幸福中度过。

  每当学校放假,你我都会按时来到然河边,仿佛变成了一个节日,渐渐地,我也喜欢上了然河,我们坐在河卵石上大口大口地吃着包里的东西,我们把纸折成小船顺着然河流去,我们站在桥上对着然河呼喊彼此的名字,我们跟着一群小东西在河滩上追逐着彼此,我说我们就像两个小孩子,你说我们是两个小傻子。

  然河就是孩子,长不大的孩子。

  (四)

  突然有一天,我久久地站在然河边上等你,却不见你来,从下午两点到傍晚,临近然河的小路上始终没有出现那个然河一样的女孩,我给你打电话,手机关机。

  我又变得焦急,第二次为你而焦急。

  你没有来。

  临近零点的时候,我收到了你的短息。你说你被爸妈催着去上了一天辅导班,晚上又做了几个小时的习题,直到写完作业爸妈才把手机还给你,希望我不要生气。

  我生气了,读完短信后相信了你,又不生气了。

  第二天你又说要和爸妈去市里转转,不能来然河了,我也相信了。我没有理由不去相信你,一个对陌生人都善良的女孩。可是,当我见不到你,我就会感到焦急。

  我知道,自己喜欢上了然然,是真的喜欢上了。

  我信这一切命中的注定,让我在冥冥中遇到你,我也信你是我生命中的天使,指引我走出阴霾和寂寞,我信一个人的幸福一直在身边而不会越走越远。我也信,我的生命不再会有失落。

  这一切全是因为遇到你,上帝给与的硕果。

  但我没说出来,我知道现在才是最好的,如果现在会让我感到幸福,我会加倍地珍惜,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五)

  再见面是这个月的月末。

  深秋的然河披上了一层昏暗的颜色,大片大片的落叶随着然河飘向远方,然河的水还在流着,小草却已经开始在没落。

  我来的时候,你已经站在河边了。

  “天凡,快看,这些小草都枯了。”

  “因为是秋天了啊。”

  “可我不想它们失去昨日的颜色。”

  “傻丫头,明年它们就又会变绿了。”

  “是呀,他们还会变绿的。”

  我仿佛从你的话里听出了什么。

  “然然,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听到我的问题,那时你猛地把脸扭到另一边,几秒钟后又扭了过来。

  “哦,大概是天气凉了把,没事的啦。”你以这样的话让我放心地觉得你还是好好的。

  我们又沿着然河边上散步,看远处暗红的夕阳。不知不觉中,我拉住了你的手,有些冰凉,而你只是看着远方的夕阳。

  “天凡,你说当一个人和夕阳一样即将落山的时候,当ta回忆起自己曾经的拥有,ta会感到欣慰吧。”

  “对呀,人生在于过程,无论你曾经是谁,在年老的时候都会安静地坐在躺椅上,闭上眼睛,回忆幸福的往事,有时候会笑一笑,曾经的天蓝和美好。”

  “好像很向往的样子。”

  “然然,你会离开我么?”

  “这……天凡,我问你,然河的水会干么?”

  “不会。”

  “我保证,只要然河的水不干,我们就不会分开。”

  “这是你说的哦。”我伸出自己的小拇指。

  “一言为定。”

  (六)

  我和你似乎真的离不开彼此了,我们以然河为见证,许下了各自的承诺,也就是从那一刻起,你不再是我生命中的过客。

  抓住了的幸福,也就不忍心再去割舍,因为我拥有了快乐。

  去年圣诞前一天,也就是你过生日的那一天,我以你同学的名义参加了你爸妈给你举行的生日party.因此,我第一次去了你的家里。

  是一个中等大小的别墅,纯洁的颜色,很温暖的样子,一同前去的还有你的几个朋友,我们一起帮你过17岁的生日。美妙的夜晚,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温馨,大家一起唱生日歌,一起抹蛋糕,一起做游戏,然然更像是个小公主,在大家的簇拥下,可爱,高贵。 party快要接近尾声时,正在大厅里活蹦乱跳的你晕倒了,大家都聚过去,不知道要怎么办,这时候你妈妈赶忙从你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从里面拿出两个胶囊给你服下。

  我却从来不知道,你的口袋里一直放着药。

  几分钟后,你终于醒了。

  “大家不要担心,然然最近有些累,休息一下就会好的,我让然然爸爸送大家回去,谢谢大家今天来帮然然过生日。”

  “然然,你没事吧。”“然然,你还好吧。”……

  你艰难地站起来,看着我们。“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大家放心地回去吧。”你看出了我焦急的眼神,“天凡,你也回去吧,我保证我没事,好好的,我保证。”我还是不想走,看到你妈妈是那么地焦急,我害怕给你添乱,无奈地站起来,“然然,你好好照顾自己,我先回去了,好好休息,有事打我电话。”“好的。”我就再一次相信了你的话而把自己不放心地打发回去,可我不知道,这一次,却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

  我无法忘记,那晚我回去时转过身看见你看我的眼神,那么地让我不放心,些许饱含着泪水。

  我好恨,这一别,让我会后悔一辈子。有时候,珍惜,也很不容易,尤其当失去时,还没来得及去珍惜的,却早已成为了回忆。

  (七)

  在我离开后的第二天,你的手机就再也打不通了,我等了半天,决定去找你。我按着脑海中的记忆去找你家的那所别墅,我终于找到了,可是邻居告诉我,你们全家去了外地,至于哪里,谁也没有告诉谁。连我也没有。

  我就这样一天天痛苦地等着,我买了三块电池,轮流让手机永不断电,我每两天请一回假到你家,希望找到你,可是一无所获。我甚至怀疑你忘记了你的诺言,以为你骗了我,我开始失落,觉望到了极点。我害怕你出事,害怕你不理我。我学会了抽烟,开始坐在然河边整天整天地呆着,寒假里,然河终于结了冰。

  上映了另一种方式的干涸。

  (八)

  春节后补课的第三天,学校保安提醒我门卫室有我的包裹,我顾不上上课,跑去了门卫室。包裹最后的署名:然然。我打开包裹,里面有一个手机,是你的。有一幅画,还有几十张你的照片,中间是一封信。我想知道你到底去了哪里,就马上撕开信封,看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字体。

  天凡:

  见信如然。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或许我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我想你会难过,但我不能再隐瞒你了,我从小就患有de-综合症,小时候医生告诉我爸妈,我只能活十几岁,爸妈极力地深藏着这个秘密,可我无意中还是知道了,我曾经恨过命,为什么上天就对我这么不公平,我恨过,直到我第一次喜欢上然河。

  小时候,妈妈总是带我去然河边,不让我想这一切即将发生的事情,我也是那么做了,我把然河看成了自己,我希望她能够永不停息地流着,我把喜欢小草能够永远的绿着,我不愿看到,然河也会像然然一样,从此不再流淌。

  你是否还记得,认识我之后的某一个月末我没有去然河,那是九月二十八日,周三。我第一次向你撒了谎,其实,那两天我并没有做功课,我我从来没有做过功课,我的学业全是爸妈在家里教我的,那个月,我的病开始发作,爸妈带我去了省城,我只能靠一些药来阻挡体内病毒的扩散,我没有办法,我不想让你知道,你的世界开始要失去我。我好怕,当我化成微粒的那一科,你我却再也不能相见,每每想到这些,我都会无比地心痛,我曾在无数个夜晚蜷缩在窗户边的角落里哭泣,我睡不着。当我看着窗外的夜色想到我为数不多的日子,我都会一阵一阵的发冷,我多想,人死后能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化成一只蝶,或者化成是一只鸟,然而那只是不可能实现的梦境,我不知道我死后会怎么样,也许会随微粒一起,飘荡到然河,整天去看着然河,整天等待着阳光的照射,但是,我多么想你能够看见我,感觉到我的存在,这对我是太奢侈,太难以乞求的要求,无奈我只能眼睁睁地望着你,而你却再也感觉不到我。但我还是感谢命运,让我曾经拥有你,你说过,人生在于过程,而不在于结果,正是遇上你,我才对生命有了新的认识,我不再恐惧,因为有那么多人爱我。爸爸妈妈并没有放弃我,他们耐心地抚养我,希望生命能出现奇迹,可是,生命的奇迹再也没有像你我的相识那样,风风火火。

  当我的生命开始进入倒计时的时候,爸爸妈妈为我举行了生日party.或许,这正是让我来感谢命中的这些人,最后的机会。我很快乐,天凡,然然在你的面前从来没有哭过吧。我很自豪,让疼我的天凡不再失落。

  从此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那么闷闷不乐,不要因为失去我,而陷入堕落,我恨过自己,明明知道会伤害了你,却还是不放开你,因为我喜欢你,舍不得离开你,对不起,不要怪我自私,不要绝望,世界充满微粒的地方,就会有然然的存在,天凡,我们在一起,永远会在一起。我相信然河不会干涸,我的手机里有我的日记,有然河的照片,如果不能来然河,请看看那些,想想我,不要忘记我。

  我深记着我们的承诺,来生再兑现

  ……然然……

  (九)

  春天到了。

  然然,然河的冰融化了,小草也变绿了。可是,你却再也回不来了。然然,我发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然河干涸了,我想,我们又会在一起了。那幅画上画着两个人,拉着手坐在然河边,永远不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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