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拙的风铃

2015-09-30 05:34:02

　　那一天，也就是我将要退休之前的一天，在办公室里，他拿着一件并不起眼的物件，手有些发抖地递给了我，嘴里含含糊糊地、轻声地在说着什么。我猜想，他大约是要送给我一个小小的礼物，作为临别的纪念吧。

　　那只是一件并不精致的小礼品，只不过是用两个小零件拼凑起来的。可以说，是一件像似风铃样的东西。不过，要说它是一个风铃的话，它也只能算是一个很笨拙的风铃罢了。因为它的结构有些笨重，如果将它挂起来，即便是周围有些微风吹过，它大概也是不会发出什么响声的。

　　俗话说，礼轻情意重嘛！即便是一个很笨拙的风铃，也应该是一件寄寓了感情的纪念品。所以，我很看重它，也一直精心地保存着它。

　　不管是什么时候，每当我想起那个风铃时，心里总有一种深深的记挂。这种记挂，源自于对那个小伙子的前途的担忧，也源自于对他的不幸命运的同情。

　　每当我想起那个风铃时，也就自然而然地会联想到，在这个世界上，命运不好的人可真是不少啊！那么，相比之下，我们是不是应该多多的知足些了呢？！

　　（一）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地，印象当中的那些镜头，大约已经是发生在十年以前的事情了。

　　那一天，我所在的办公室里，又添进了一个新的成员。大家忙着帮他领桌椅和腾地方。收拾、擦洗、整理了大半个上午，才算安静了下来。

　　到了下午，多数的人都进了实验室。那一会儿，办公室里居然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了。我转过身去，只见他安静地坐在那里，无所事事的样子。于是，我便开了腔。

　　“你看上去很像是一个搞艺术的人呐！”我自认为自己已经是老了的女性了，在年轻小伙子的面前，说话可以无所顾忌的了。于是，便这样径直地给他说着自己对他的外表的第一印象。

　　“这、这，怎么会呢？”他不知所措地喃喃着。

　　“你看，你的络腮胡子和头发都长得有些密，和搞理工科的人有些不一样啊。”我解释着。

　　“我在那边超净实验室里工作的时候，主任不让留长发呢。我已经把头发剪短了些了，本来还要长一些。”他一边摸着自己的头发，一边说着。

　　“其实，搞艺术的那些人，留着长发也挺好看的，我也挺喜欢看的。”我解释着，给他释放着自由的空间。

　　“那么，你也很喜欢艺术类的事情吗？”我又好奇地问着他。

　　“在学校里，我喜欢的东西可多了。现在工作了，可没有那么好的条件了。”他说。

　　“你是不是o型血？ o型血的人，好像爱好都比较广泛一些。”我继续热情地问着他。

　　“是啊！”他眼睛一亮，微笑着，热情地回答着。

　　他，长着一付瓜子脸。笑起来的时候，两个嘴角明显地有些上翘。均称的身材，略微偏黑的皮肤，看上去，是一个长得很秀气的人，也应该不是一个性格沉闷的人吧！

　　在接着的聊天中，听说他姓吴，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所里已经有一年多时间了，是从事半导体工艺的。这一回调到这里来，是因为专业归并的原因。

　　听说他是个独生子，父母亲都是一个汽车制造厂里的工人。父亲是个车工，技术水平很高。据说，在家里，父母亲都管不了他，他的事情都是他自己说了算。每次回家，他都不愿意在家里多呆，喜欢去找中学时候的同学玩。

　　还听说，他上学时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中学毕业考大学的时候，还是属于保送之列的，上的还是全国一流的重点大学呢。在大学学习期间，他的成绩，在班上一直是排名第二。那个时候，他一直想赶过那个班上第一名的女生。但是，一直都干不过她。所以，他很佩服那个女生。直到现在，也还跟那个女生经常有些来往呢。

　　自那以后，我便一直称呼他为“小吴”了。

　　在随后的时间里，小吴的表现一直都是挺青春的，也是挺阳光的。不但在工作上比较努力，还常常抓紧时间看些外文资料，注意提高自己的技术水平。在一些集体性的公益工作和文体活动方面，他也都很热心和很有兴趣。

　　那时候，因为他刚调过来不久，在工作性质上有些变化，也因为设备的原因，有些具体的工作还没有深入的展开。空隙的时候，小吴还经常地帮别人做一些辅助性的工作。领导也还经常指派他去出差，完成一些外协任务。反正，只要是领导指派他去，不管是天南地北的什么事情，他都默默地完成得很好，从来也不叫苦叫累。

　　（二）

　　说实在的，从国家一流的重点大学毕业出来，又进入到国家一流的旗舰式的研究所里工作，在目前的情况下，只要你自己能够完成任务好、勤于学习提高、再加之与同事之间的团结协作好，大约的，基本生活就有了保障。但是，在这样的条件下，对于其中的每一个人来说，自己的日子是不是就过得理想，或者说，是不是就过得快乐，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在这个方面，所牵涉到的因素，可真的是太多太多了呢！

　　例如，在同一个研究所里工作的人们，因为分工、岗位、所属的小单位、所属的课题任务，以及所属的师傅等等因素的不同，天长日久地，在前途和命运上就会有一些区别。

　　另外，每个人的生活状况和生活感受，也与自己的身体条件，恋爱、婚姻的情况，老辈的情况，以及小辈的遭遇等等各个方面的因素有着密切的关系。在这些方面所造成的人世间的差别，也是很大很大的呢！

　　对于小吴来说，踏上工作岗位之初的充满阳光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得很久。在工作了几年时间之后，随着自己年龄的增大，各种各样的需求和烦恼便相继袭来。一时间，他的脆弱的心灵和身躯，便都被击倒在“地”了。

　　记得那一天，我正在办公室里操作着计算机。忽然地，听见外面走廊里，响起了一片噪杂的声音。

　　是什么事呢？我三步并做两步地走了出去。

　　哦！只见小吴僵硬地躺在了地上，全身在抽搐着，脸色苍白，两眼紧闭，嘴上冒着白沫，并且，发出“嗯、嗯……”的吼叫声。同事们都赶来帮忙了，大家都很紧张。有的人，在忙着给所里的职工医院打电话。有的人说，水泥地上太凉了，是不是要给他身体下面垫上点儿什么。于是，就有人忙着去找合适的东西来做垫被。有的人，则忙着给他按摩穴位。还有的人，在叙说着自己刚才所看到的，小吴晕厥过去的细节过程。总之，现场一片混乱。直到医院的急救车接走小吴之后，人们才先后散去。

　　在事后的人们的议论当中，有的人说，小吴一直在暗恋着大学里同班的、班上第一名的那个女同学，可是对方并不爱恋他。最近，对方结婚了。而且，对方还邀请小吴去参加他们的婚礼。为此，小吴心情上可能承受不了。这次犯病，是不是与此事有关系呢？！还有的人抱怨说，小吴找对象的要求条件实在是太高了，一般的人都难以满足。说大家给他介绍对象的次数也不少了，曽经给他介绍过谁谁谁的，结果他都看不上，都被他拒绝了。……

　　是啊！转眼之间，小吴已经过了28周岁了。的确，也是应该找个对象结婚了。恋爱问题，可能就是他最近一段时期心情不好，继而身体不好的重要原因呢。

　　自从那次病倒以后，小吴似乎突然地变得经常地要犯病了。而且，犯病的间隔时间也变得越来越短了。在刚来的前两年里，我并没有看见过他犯病。可到了后来最严重的时候，居然隔几天就会犯一次病。有的时候，他晕倒在大马路上。有的时候，他又晕倒在厕所里。有的时候，晕倒在了办公室里。在跌倒的过程中，有的时候，碰得头破血流的，还需要住院缝针治疗呢！

　　因为有了这样经常晕倒与抽搐的疾病，就既不能再派他去出外差，也不能再派他到实验室里去操作实验设备，只能给他安排一些翻译资料的工作了。可是，他抱着一大本字典看了几天，一旦晕过去一次，据说自己就忘记了一大半，效果也是很差的。再说，在这样经常犯病的情况下，小吴就连正常的生活也不能维持了，也就没有可能，再专心地去顾及工作了。因此，随着疾病次数的增加，在工作上，他也就自然而然地被人们边缘化了。

　　可是，这种工作上被边缘化了的现象的发生，不就又进一步地加重了小吴的思想负担了吗！因为按照小吴的工龄，他也该面临着要提工程师职称的阶段了。如果提不上工程师职称，那就意味着更加明显的掉队了。当然的，他也是不能心甘情愿地放弃这个职称的。

　　如此的小吴，真的已经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了。周围的同事们，也都为小吴的病情非常的着急。

　　希望和出路，究竟在哪里呢？

　　（三）

　　小吴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也惊动了他的父母亲。父母亲原来很少过问小吴的恋爱婚姻问题，现在也需要亲自来过问了。

　　据说，经过父母亲托人介绍并且做小吴的思想工作，在那一个国庆节假期里，他们全家人曽经带着礼品，去到邻县农村的一户人家里去相亲去了。女方是一个外出打工者，是搞产品推销的，曽经去小吴父母亲的厂子里推销过产品。据说，双方的初步印象还是可以的。不过，在过了一段时间以后，当人们再次询问小吴这件事时，他说，那件事情并没有成功，对方已经与另外一个人结婚了。

　　自从那次事情以后，父母亲便更加地着急了起来。为了更好地照顾小吴的身体，也为了小吴再找对象时会有个比较好的条件，父母亲又在离所不远的地方，为小吴买了一套房子。并且，为了更好地帮助儿子料理生活和就医治病，已经退休了的母亲离开了还在上班工作的父亲，专程到小吴这里来居住。

　　（四）

　　其实，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也并不全是小吴自己主观上的原因导致的，也还有他的身体内部的先天性的薄弱因素在起着作用。

　　在这几年犯病的时间里，在家人和同事们的多次陪同下，小吴跑遍了各大有名气的医院就医看病，各个医生得出的病理结果，基本上都是一致的。据说，其发病的生理性机理，是身体本身对于钙的吸收能力太差的缘故。其中，含有部分的先天性的身体因素在内。

　　得上了这样的病，真的是好可怕、好无奈啊！

　　小吴的命运，真的是好苦啊！

　　（五）

　　值得高兴的是，在父母亲与同事们的反复的开导下，也在病痛的反复的折磨与教训下，小吴的思想已经逐渐变得现实了许多。他已经把自己思想上的，一些难以实现的生活目标降低了许多。因此，在心态上也就轻松了许多。同时，他也在积极地探索着中西医结合的治疗办法，在吃西药的同时，再增加一些中药的治疗手段。

　　特别是在他父亲退休、父母亲两个人都同时过来与他一起居住以后，在父母亲的精心照料与进一步的求医问药下，小吴的身体素质好得更快些。最近一段时期，他的病，已经少得多了。同事们都说，只要不是经常地发生那种可怕的昏厥与抽搐现象，小吴的日子也就好过得多了。

　　我相信，现时的小吴一定是还在盼望着，盼望着自己能够取上一个合适的媳妇。

　　我也相信，如果他的身体好了，他一定是会努力地去工作、去报答社会的。

　　但愿，在今年虎年的日子里，他会有个好运！

　　也但愿，在今后的漫长的日子里，他会吉祥如意！

　　在这里，我深深地祝福他，祝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