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

  她有个很老的留声机,年代比她更为久远。留声机古旧的身子长着苔藓般色彩的老斑,暗彩绚丽的如被虫蛀的葛缎。已经没有木质模板唱片让这台古旧的歌唱者再次旖旎。

  留声机是母亲的母亲留下的,那位寂寞的外婆是个恋物怀旧的上海女子。听母亲讲述,外婆年轻时的故事极为绚烂。然而如烟花般,绚烂也会腐蠹湮灭。

  她平日将留声机擦拭的干净,便将苔藓般的瘢痕显得极为欢畅。她总是猜测着臆想着与这留声机一样年代久远的故事,那些所谓绚烂的事件招惹她心痒难忍。她总是缠绕着于己无关的琐碎,对于无力而歇斯底里。杨笑她是大上海时百乐门的小妇人,慵懒且肤浅。

  她说是的,杨,所以你这位浅薄大少爷才为我倾心,是伐?

  杨欢喜闲适时听理查德,秋日私语是他所钟爱的。将mp3的耳麦音量开至最大,往往在闭眼假寐时沉入梦乡。有时睡在沙发,更有时在狭窄的木质地板。她总为他盖一床薄毯,调一碗葛粉,待他醒来吃食。

  她以为这就是患难平淡夫妻的幸福生活,至少在杨离身走去之前。

  杨每次走时,在弄堂的甬道间回望她一眼,似乎给予在窗口依依留恋的她一丝慈悲。然后决然离去。

  在杨走后,她在并不宽敞的屋内放帕格尼尼的曲子。颓废坐在清冷的地板上喝酒,她从不吸烟,只喝148元的干红,用白瓷的茶盅。红色的液体在白瓷的盅内似鲜血般,无比妖媚。她大口大口喝下,如同饮水。

  春日,你不该这样喝葡萄酒。杨无奈的时常劝诫他,作为日日在酒会应酬的上层精英,他眼里都是她饮酒时的土气粗鲁。于是春日听从他的意见,只在他不在时饮酒。

  她曾经遇见一位女子,贸然出现在她面前,端着白瓷的杯,里面鲜红的液体,摇曳时散出迷人的香气。女子双眼薰薰然,道,春日,你知道吗,帕格尼尼两根弦,一拨慈悲,一拨残忍。女子是朝夕,春日在认识她半个月后,在春日的阳台割腕。

  春日至今记得推开门见着朝夕靠着绣花栏杆嘴角噙笑的模样,那个爱听大提琴的偏执女子终于不再狂躁,安然永憩。像寻找彼岸花的苦行者,在花朵无夜盛开的夜魅中止住前行的脚步。

  杨找人把朝夕的尸体处理了,厉声要求春日离开,强硬的态度是春日所未见的。他神情凛冽,仿佛生者的不惜生给他很大的愤怒。他声音微颤带着对死者的恐惧。春日看出他的愤怒、恐惧,亦看者并不寻常的不舍。她暗自不语。亦不答应搬出这里。

  她的执撅恼了杨,春日,你若是这般,我便很难再次过来死人的阁楼。他丢下这句,逃似的离开。没有回望。春日远远睥睨地望着杨决裂似的背影,心里没有褶纹。

  阳台栏杆下的地面还有没有处理的血迹,大片大片,暗花般,盛开的如此寂寞。她坐在朝夕的地方,试着将手放进暗花中。终于哭了。歇斯底里。

  春日,你和那个小资男人并不适合。

  春日,他欢喜钢琴,你欢喜大提琴。他的心智依旧是稚嫩的,你内心已老。

  春日,你爱我的,所以你所拥有的我可以理所当然的分享。

  朝夕的每句每言,春日以为时间过了,也就会忘却。然那大片暗红的花朵硬是使朝夕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印刻在她的脑海中,仿似腰身的刺青,一展风情一展伤痛。

  朝夕死后的许久,杨履行他的誓言没有过来,亦没有联系过春日。只每个星期天依旧会在春日的账户中打入一定的金额。

  春日每日擦拭着留声机,不嫌厌烦。阳台的暗红始终没有消失,依旧盛开寂寞。春日穿紧身高开暗红底子绣花旗袍鲜红高跟鞋,在屋里来回踱步。有时坐在血迹中喝干红,依旧大杯。

  她没有伤悲与寂寞,似乎是与二者为友相伴。

  一抹空灵的游魂。

  夜晚她慵步去地下午夜电影院,看老旧的电影。

  电影院放着很老的英国片子《她比烟花寂寞》,观众很少,都是这个城市的局外人。杰奎琳任性且偏执着,她也许出生时就被上帝“恩宠”了异于凡人的才华,得到了凡人没有的,也注定失去凡人应得的。烟花一样绚烂,同样,烟花一样短暂。绽放极致到刺眼的成就,发烫的骄傲,却终究敌不过命运的安排。她理所当然的分享着姐姐所有的一切。

  当杰奎琳裸身坐在荆棘丛中朝希拉里大吼:我不过是想和姐夫上床……

  春日猛然笑了,无声的大笑,眼泪不停的笑出来,如同哭一般。

  这可多像朝夕啊。

  她内心想着,朝夕喑哑的声音怎么会那么有魔力。

  春日春日,我是要杨的。不是请求,是命令。于是她很沉默的让她与杨独处。

  春日春日,你不该有孩子那种肮脏的生灵。于是她又沉默去医院拿掉已经三个月大的孩子。

  春日春日,我真欢喜你的留声机。于是她日日擦拭,似乎年岁也已擦去。

  朝夕,这是怎样的心态?你厌恶世间的男子,也厌着终日为男人生存的女子。但是你却为我停留许久。

  然而我呢?是否是在我寂寞如死的时候遇见更为寂寞的你,于是以一种臣民的自卑膜拜着你这位女神?还是,你的自来自往从不停留的性子却肯与我为伴,于是我自内心对你是百般的感激涕零?

  罢了罢了。

  你终不知晓的是杨本是有家室的人,我与他终是过客。你亦不知晓你身子里也有着自认为肮脏的生灵。

  午夜时分,春日回到屋子。在阳台一如既往的听帕格尼尼的曲子,喝血般的葡萄酒,擦拭留声机。她将留声机高高举过栏杆,依然是苔藓似的暗彩。下弦月的银光轻轻抚摸在留声机的身体,泄在她苍白瘦削的脸上。她的脸庞疲倦且欢快着。

  忽而的春日手腕松松的颤抖,留声机直直的坠下,靠近地面时发出惊人的尖响。有人从梦香中醒来骂句“死猪猡”,又沉沉睡去。

  春日傻笑着,将手腕放进朝夕遗留的暗花中。手碰倒了白瓷盅,碎成流光溢彩。她拾起一片,在手腕重重划着。不久,暗花多了新鲜的花瓣与香蕊。

  朝夕,这个城市太过靡丽了。它的麻木与高速养育密密如云的浮生,然我们终究是无法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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