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跪在地上，膝下垫一块软布，双手把定了拖布，将那锃光瓦亮的地板又擦了一遍。
“金花，待会儿买菜的时候顺便把那兜垃圾扔掉！”女主人这样交代她。那垃圾是女主人收拾衣柜鞋橱捡出来的旧衣物，被装进一个黑色大塑料袋中。
金花提着那很沉的袋子来到垃圾箱前。垃圾箱的口填不进这一整袋东西，金花只好将东西一件件地掏出来往里放。裤头、乳罩、背心、袜子花花绿绿的，有的还基本是新的。
一双白色的儿童皮鞋被掏了出来，是那种旅游式的，鞋面还没咋褶，前后的小灯居然还都能亮。金花停住手，朝主人家的楼望了一会，摇了摇头。
金花将那双鞋小心地放进自己的自行车框内。她没有直接去买菜，她骑着车子回到了自己租的小屋。
丈夫仍是去干装卸活，没迟没早的，儿子上二年级，还不到放学的时候。金花拿进那双小皮鞋仔细地擦着，鞋的里子也很干净，但金花还是用丈夫喝剩下的半瓶二锅头酒，含在嘴里认真地将鞋的里面喷了一遍。她将小鞋放在外边的窗台上：酒嘛，很快就会干的。她飞快地给儿子和丈夫做好了饭菜；该马上回去给主人家做饭了，快到中午了，儿子也快放学了。她向那小皮鞋看了一眼，就锁上了门。走了几步她又返回来，开了门，将那小皮鞋放到里面的窗台上。
男主人打回电话说中午有应酬，不回来吃饭了。金花小心地伺候着女主人和她的儿子小宝吃了饭。一切都收拾完了，忽然那小宝说：“妈，我那双白旅游鞋呢？下午我要穿！”
“噢，那鞋呵，那鞋太旧了，妈让金花扔了。看，妈给你买了更好的！”
“不嘛，我就要——活该你！要不，我就不写作业！”那小宝用力扭摆着身子，甩着双臂跳着脚，哭了。
金花骑着车子飞快地回了家。
家里，她的儿子也正在撒泼：“妈妈给我买的新鞋，爸爸不让穿！”
金花默默地看了儿子一会，伸手从丈夫手里将那双小皮鞋拿了过来：“听话，这鞋不是你的，等妈妈给你买。”
“你骗人，你都答应我六遍了！”金花的儿子小甜也哭了。
金花小跑着上了楼：“给，乖呵，这不是你的小皮鞋嘛！来，阿姨帮你穿上！”
“哎，不是扔了吗，难道你从……”女主人一脸惊慌。
“哦，我是看这鞋还很新，准备给我家小甜穿的……”金花诺诺地说。
“啊！你家小甜穿过了？”小宝瞪大了眼，将正准备往鞋里伸的脚猛地抽了回去。
“没，他没穿……”
“你骗人，他一定穿了！”小宝一把夺过那鞋，光着脚咚咚地跑到垃圾桶前，“啪”的一声将那鞋掼了进去：“我不要了！”然后跑进了洗手间，重重地摔上了门。
金花慢慢站起身，呆呆地站在那里。
“金花呀，别愣在哪儿了，该干么干吧！那鞋小宝不要了，就给你家孩子穿吧！”
金花将目光缓缓移向了女主人说：“我想支点工钱。”
“咦，这个月你才干了十六天呀！怎么，又有啥事？”
“我，就业局的培训费还没给……”
“哎哟！你还上过家政培训呀，怪不得干活麻利！”女主人笑了，从手袋中抽出了一张百元大钞：“给，先支半个月的吧！”
金花来到了垃圾集中点，将那双用薄膜袋装着小皮鞋看了又看，然后轻轻地塞进了垃圾箱中。她用手将飘过眼前的一撮头发向后捋了捋，猛地转身向儿童鞋城走去。
“哟，您买这双鞋呀，怎么没把东家的孩子带上呵，好试试呀！”店主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不，我给自己的儿子买！”
“哦？对呀，咱再苦也不能苦孩子嘛！来，就要这个码的吧？好，我给您装好——这鞋呀，买一百五，我看您真是个好母亲，就给一百四吧！”店主的话像一串串滚了蜜的葡萄。
金花掏出那一百元，又从另一个衣袋中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五十元，一并递给了店主，然后用微微颤抖的手捧起那双崭新的装着漂亮盒子的鞋，复又腾出手将飘过来的那缕头发狠狠地向后一捋，昂着头走出了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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