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又在那个图书馆遇见他了。
这是第几次的遇见着实记不清了。她还记得最初的一次是在两年前,也是夏天,连细节也是如此相似:翻着同一本书《古典音乐图典》。
她在去完报刊阅览室下楼时,他们在楼梯上擦肩而过,距离是那样近,女孩几乎相信那男孩也认出了自己。
他是个腼腆的男生,单薄的肩膀,皱巴巴的汗衫,以及洗得泛白的球鞋,还有那害羞的目光。这些都使女孩的心里泛起阵生疏的温情。
她只是来此暂避,因为浮躁,因为太多恋无可恋的情结,不至于被太多悲剧的宿命纠结催逼着,她奔跑来了这个寂静的地方。显然,天太热了,很多人开始在此避暑,零嘴声、纸张声,络绎不绝。
那时候,天真尚且未泯,一心地身在古籍中憧憬,拈着腮,几许张扬。他是那个害羞的男生,在寂静的午后,透着点沉闷、腻湿的空气里,问了问她,“这儿,有人么?”她轻摇头,无意的在自己身旁让进了一个座,正与他相对。
她注意到,周围还空着不少位子,挨着窗口的位置或许更凉快些。他翻开了一本数学练习册,显示出努力的样子。
男生大约小她两岁,她瞄着那些数学题就猜到了,暗暗地有点儿心喜,又很有些满不在乎。可望而不可得之间,没有平衡的概念,非此即彼得失控,琢磨不透患得患失时究竟如何将人揉碎。
在她能够体会了,她知道她从来不曾喜欢上了谁,自以为是的伤感不过是无事生非的遐想,再苦痛万分,过了,也就好了。女孩的过分纯情,充其量是酒足饭饱后追加的一道甜点,起初觉得新鲜,久了还觉得腻。
她相信,今时今日的我们,只是相对的真实在彼此的面前呈现,过时,不候。
生活虽然越渐将她的善意、良知,宽容消磨殚尽,无事忙的十几二十的年岁就这么过来了,总也以为还是会有大不同在某处等待“伏击”……
在每次走出图书馆,她都会把这件事忘在身后。
遗忘是件好东西。
每隔一个星期,她会去姑妈家。
姑妈早年丧夫,膝下无子,至今独居。她喜欢那里的幽静,尤其在这炎炎夏日,嚼得出黏腻的味道,悠长、散漫,还有种纯色的清香。她都为之迷恋。
她早已明白没人体会得了她的感受,语言只是感情无力的平白直叙。
姑妈是不喜言语的。每次她来,都给她准备了水果和小点心。然后,她自己独个儿倚那张躺椅上,听一段曲儿。
她可以什么事都不做,只望着后园里绿意浓溢的树叶,想一些心事,再来忘却。偶尔,她会拣姑妈这里的书来翻,《呼啸山庄》是在这里看完的。
这儿,是她又一个僻静处。她从不标榜去成为某个与众不同的,或曰异类,被同化、类化的过程上失控的均衡,要么视若无睹,要么哗众取宠,撇清,并非别开生面。
“这个夏天过于的短了,这就要过去了呢。”
她有些诧异,姑妈是想说什么呢?
她姑妈年轻的时候,同姑丈在北欧生活过三年。其中有两年待在了丹麦。
对大多数的孩子来说,丹麦永远是个充满美好、使人憧憬的童话王国。自她知道安徒生起,总要缠着她讲那里的故事。她姑妈笑着笑着,抿着唇,别过脸去。
那时,姑丈已因病过身了。
傍晚的时候下起了暴雨。雨声哗哗作响,敲击着玻璃窗,将这郁闷、窒息的黄昏肆虐地洗涤着、清澈过。
姑妈关上了收音机,忙碌起了晚饭,回头对她说:“今晚睡这吧,待会我给你母亲打电话。这一下雨,路就特别难走。”
她喜滋滋地盯着窗外那片园子,一切都朦胧闪烁,透着靡丽的美。忽而,一条白影在不远处的泥泞小巷边穿过,又弯下身捧起样什么——一盆折了枝的花,那人飞快的转身奔跑而去。
这一瞬间,她被那人的善良打动了,甚至想看清他的脸好好记住他。
她凝视着消失的方向,一遍,一遍……
很意外地,她得到她母亲的许可得以留在姑妈家小住数天,她并不知道她们是如何商定的,总之,她开心极了。
夜晚。
是很久没有这样肆意的躺在星空下,仰望。下过雨后的天空深蓝,还能望到几颗星星,在都市里奔波的人,疲惫无暇,儿时望见的哪一爿天空,只手掌那么大小的一块,想想真有些奢侈,到底还是储了记忆。
后来老房子拆了,追忆起来当年,夏夜的园子里,七七八八一大堆人,老的、少的、年轻人的,摇着扇、喝着茶、吃着西瓜、闲谈着心事,老人们说起着遥远的故事,孩子们比赛吐西瓜子,大人们捉了蟋蟀在斗,女人们低声说着话……
层层叠叠的楼房,频繁的穿梭而过,永远的似熟非熟。
那皎洁的月光,将这年轻女子泛出了层银光,经过了琐碎的沧桑,月光里延过层魅色。
男孩许是被这一个眼神摄去了心魄。
于是,当她偶然看到那盆受过伤的花,竟然是被这个男孩捧在手里呵护备至,除了惊愕,也有欣慰。
她知道他是善良的,那么纯粹。
男孩的外婆家在这附近。他说他喜欢这里的宁静,图书馆已不是两年前那个样了。
她不知道男孩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她只是刚好经过这个园子,只不过这里有花草的芳香和雨后的清新空气,还有她一直寻找的悠闲。
她正想走开,男孩岌岌地说:“你喜欢它们么,不再多看了么?”
往往女孩的倔强、任性到头来都不知所为何事。
她问他:“你有那么多漂亮的花可以喜欢,怎么就费心去照料那朵大概活不成了的,不白费心血么?”
“我只是喜欢它——”
“因为它快要死了?”
“不不!这么做是卑劣的。”
男孩涨红脸,眼神坚定的看着她。
她惊讶他会说这样的话,他是这样的羞涩。
她想她也许该说些什么,或者表示些什么。此情此景,又着实说不出了。
她看着他,微微笑着,揣测着他焦急的表情。她知道这样有些残忍,然而究竟掏不出多少的真实。
男孩抱着花转身走了,在他转过头时他的心和那盆花启了共鸣,依着花瓣,随风而逝。
她刺伤了他,习惯性的当一些在她觉得危险的东西靠近时,她率先打开了保护伞,伞上扎着倒刺,任何欲靠近的人都将被撕出血。
(二)
阿婆死了。
我去参加葬礼回来的路上碰见了颢。
早听说他是去了英国,竟然没有走。
他望见我,冲我笑了笑,没有话说。
半年前我和他分了手,他又有了新的女朋友我都知道。我与他总没热切的爱过,因此连伤心也无从谈起。
成年人的感情可以促成很多事,唯独不能积极地交出自己。
当他告诉我有了钟意的女子时,我对他说:“我们一直都是不够喜欢对方的。”
半年后的他还是老样子,眼神中的神采飞扬比之过去减退了。即使只有一天也可以改变很多事的发生,况且是半年的沓无音讯。现在,大约是和那女孩分手了吧。
“你还习惯晚上吃冰激凌么?”
“不了,那对胃不好。“
“你是终于肯相信了啊,呵呵……”
他居然笑了,笑得那样温柔,嘴角还有道性感弧线。他曾让我迷惑,也让我心如止水。
快走到墓园大门的时候,他把目光投去远处的一丛野百合。我还记得他曾说我就像野百合,太任性,每次说完还会侧着脸邪邪的笑。
我不禁笑了出来,在阿婆刚入土有这样的表情太不敬了。当再度望向他时,他渐渐的贴近来,疑惑地看着。
我说:“怎么了?”
“你很不开心。”
我更是失笑,“在这里遇见的人,你说呢?”
颢没有说话,自顾自的往前走着。他很顾自己,想起什么事的时候就这样。我曾为此还跟他闹过脾气,他总是笑嘻嘻的看着我。
夜晚风起,这么走在他身后,很冷,很冷。他一直都没回头来。
刚分手时,我企望过这都是闹剧一场,等吃完饭,安静的躺上床,他会准时打电话给我,装得凶巴巴地对我说:“小红帽在吗?我是大灰狼。”
开场白每次都会不同,“我的朱丽叶呢?罗密欧刚下班来报到了。”
等到我哈哈大笑了,他又会用很严肃的口气说:“跟我混一块,要斯文点,知道吗?”
在电话里他永远把自己装得拽拽得。他是个害羞得人,从来没有对我说过爱我,但我知道,我明白他是个那么被动的人。
分手的时候我告诉他说,“我是不是需要一个罗密欧我不知道,但上天让我遇见了个汉姆雷特。”
在距离车站前的那个叉路口,这会是我和他道别的地方。
“晚了,连末班车都没有了。”
“……怎么会?应该还有的啊,我以前——”
“他们重新调整过时间了。”
“那怎么办啊?”
看着他,我一点都不担心,我知道他有办法。
他把外套脱了给我,不用征求我的意见,便扣上了钮扣。
他其实是个很霸道的人,可我居然和他在一起了7年。
指尖从我的脸一直划到手掌,每个动作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细腻、熟稔,很温暖。我还记得这样的触感。
我正欲开口,他的唇压向我的脸、眉、唇……我感觉被握着的双手在被不断地增加力度。他将身体的重心都压了过来,手臂、大腿上结实的肌肉,涌动的血脉……
可我听到的却是一个在哭泣的声音,我抱着他的头,手指缠绕着他的头发圈着,像从前一样的问他,“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么?”
“你欺负我!你一直都欺负我……”
在爱的女人面前,男人就像个孩子,还会理直气壮地说些不成道理的道理。
“不要哭了,我都听你的,好不好?好不好?”
(三)
我一直都认识她,我们是多年的朋友,最近又遇上,在儿时嘻戏的巷子里。听说那儿也要拆了,我们这辈再长也不过20载,父辈们可是呆了半辈子了,祖辈们穷尽一生也没能离开这里。
阿婆就是的。
她和我说起在图书馆遇到的那个有趣的男孩,我知道像这样的邂逅是没有结果的,再大的好奇心也未能促使我去询问她,“惠,那么后来呢?”
我知她心里有捷的影子,这是个抵死纠结不放的女子。
“你还记得那座桥么?很破败的桥,那桥下溺死过很多人,不管大人怎么说,我们小孩还是喜欢去那儿玩。有一次折了很多很多的纸船,丢到那河里,看着那些小船悠悠地驶前,就像自己也可以被载到很远。”
惠,盯盯望向远方,天和地连接了的边际,目光转黯,深邃。我以为只有那个叫颢的男子才有那样的深沉,我以为只有他才会有那样的忧郁……
“颢是回来找我的。”
“你答应他了么?”
“你最后答应那男孩了么?”
惠折完了纸船,放在水池里,嘻嘻地笑着,“他善良,是个好男孩。如果早些年遇见,那会是羡煞人的……敏,我已经没有那样的情愫了,我是个贫乏的人,给不了,就只能伤害。我知道你是明白的。”
我能明白的,“就像童年时企望着河的对岸,而岸的那边不过是另一份寂寞。”
我们像两个终于从岸中游上岸的溺水者,有微弱的晨曦,在冰凉的夜凉彼此紧靠着睡去。
听见清晨第一声鸟鸣,我便爬起了床。满眼的钢筋混凝土,只有隔壁邻居家的鸟儿是生动的。惠挤到了我身边,“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能一起看着这巷子了。”
“以后你住进更好的地方,就会淡忘这里的。”
“人是会变的,但心不会变。我不会忘了自己曾经是个孩子。”
“……你看,这儿零散的只剩下几户人家了,我爷爷上回还嚷着要再来看看,他在这住了半个多世纪,在晚年的时候离开这。”
惠抚摸着窗框剥落的漆,是木的框,下雨天总是关不上。
“敏,到我们老了,该不会连眷恋不舍的都没有吧?”
我一怔,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座城,承担了太多繁花似锦的过去。人们企望着它,将昔日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重新来铺张。影影重重的妖魅女子穿梭街头巷尾,把这日渐落色的旧城镶色,合着胭脂泪。
相关阅读:
调节身体机能要从调整饮食习惯开始
一个姿势就能看出她有过几个男友
喝咖啡真的会导致钙流失吗
想要白白白,从挑对防晒伞开始
另类温泉文化日本奢侈食品温泉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