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浪脬】
心呵,我若不把你掏空,我就要膨大。
《三十自律》
大浪脬 浪脬即阴囊,大浪脬原指因丝虫感染引起阴囊积水肿大的传染病,旧时潮汕农村特别是滨海地带曾流行,严重的可导致病人行动困难,丧失劳动力,故潮汕俗语以“大浪脬”形容遇上难缠的麻烦事,或嘲喻言而无行、办事很拖拉的人。
8.神经质的道理
中国是个很奇怪的古国, 自来也不知捏碎了多少男人的睾丸,可除一个司马迁写出《史记》,其他人基本上太监了。
可潮汕似乎连个小太监也没出过。也许因为太僻远,男人要到京城当人妖都没机会,所以潮汕男人一般不用担心阴囊会被掏空,所以乡亲父老一向昵称阴囊为“子孙袋”, 很安稳,很专业,很热闹。
但哲人好象说,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溥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然都算同一个国度的男人,都使同一把祖宗模出来的浪脬,哪有人家纷纷变形唯独你永不失真的道理?心呵,我若不把你掏空,我就要膨大。
当我因收集潮汕浪话而得以深入了解那曾使不少潮汕男人深受荼毒的“大浪脬”时,曾经这样神经质地想。
9.听小姨妈讲大浪脬
大家已经知道,浪(卵)指阴茎,浪之脬为阴囊,养睾丸的泡子。“大浪脬”与“大浪”一字之别,却是新旧社会二重天。大浪(阴茎伟岸或超大)即使不一定是好事,也坏不了事。大浪脬乃阴囊鼓风胀水,不仅无助雄起,而且是尴尬病,轻则影响观瞻,重则致人残废。不用说,你就知道大浪脬绝非好事。
我以前自以为是,一心认定大浪脬不外是疝气,好治,小手术一个,如今医学先进,谁也没留着肿给谁看,平时听大家开口闭口“大浪脬”,也只是觉得有趣,一点不感到沉重。前年我的一个朋友喜得贵子,平时疼爱得象手心捧佛尿,从没对儿子变脸,终于有一回小家伙违规操作造成严重破坏,当爹的忍无可忍一声大叱,小家伙立马哭得天翻地覆,结果孟姜女哭倒长城,小宝贝哭出个疝气。疝气通俗了说,就是本该呆肚里的肠子跑下阴囊。这下把一家人急得没法,半夜抱医院检查,检查就真正要折腾,特别上机透视,孩子太小,非得他父亲当老鹰叼小鸡,把小家伙两手拎起来。就这一折腾,孩子受了惊,五脏六腑大收缩,错误下放的肠子一下自己复位,疝气不治自愈,查到天亮,一切正常。我受这个事例误导,更认定“大浪脬”是小孩玩儿。直到那天听退休医生小姨妈讲大浪脬的故事。
那天我小姨妈来,我正好搁下键盘上卫生间,孩子放低声音神秘地告诉佬姨,我爸最近在家写潮汕浪活,写大浪脬呢,要给我们老师知道了,准说我爸不文明,污染电脑。
谁知姨妈一下子来了兴趣,主动坐到电脑前接受污染。
可当我从卫生间出来,她老人家却在摇头:
“误导,误导呐!西瓜一样大的浪脬,你见没见过?你姨可连筐箩般大浪脬都治过。疝气算什么大浪脬?小儿科!当年我从医学院毕业,分到海口镇卫生院,医疗队年年下乡,不知替多少‘大浪脬’的渔民动过手术。”
我发现国宝一样两眼发亮,马上虚心接受批评,恭恭敬敬给我的白发小姨妈泡工夫茶,竖起耳朵,请她细说。
“难怪你乱套,那种病都快绝迹几十年了,年轻人谁还真见过?”白发小姨回忆说:“60年,我毕业分配到海口镇,这病正在渔民中流行得厉害,卫生院年年组织毛主席巡回医疗队下乡给病人开刀治疗。海口自古就是潮汕有名渔港,那时渔民穷,卵石子街大肠一样,又腥又湿,两边屋矮巷高,洼洼凸凸,到处摞着晾着鱼筐鱼网,街边屋前人织网。虽说穷,鱼虾腥鲜还是把海边女人养得十白九膘。要是没病,打鱼的后生也比种田人来得精壮生气,可一得那病,就一年年蔫。那时夏天男人都穿个蓝布裤衩,一落下这种病,裤衩一月比一月坠,一年比一年阔,阔得没道理,比女人围超还夸张。不知内里的,还以为讨海人扯布乱摆阔,摆着阔却虾腰弓背愁眉苦脸?其实他们都是大浪脬。”
我们父子俩都笑了,小姨西医出身,自来直率生动,现在老太白发,无须忌口,表情本色,表述到位,好。
“‘大浪脬’学名叫‘睾丸鞘膜积液’,是由丝虫病引起的。”小姨收起笑话,亮出专业:“丝虫大量繁殖丝虫蚴,蚴通过血液传染,寄生在人体的淋巴系统内,严重了就引起睾丸鞘膜积液。一积液,阴囊不断胀大,象粗糙老皮球,秤砣一样,越大越重,到后来大得走不了坐不下,劳动力丧失,人也废了——那时卫生条件恶劣,海边多蚊,夏天海边凉爽,渔民喜欢在外头睡,蚊虫叮咬了病人的血,病人血中含有丝虫蚴,再叮别人,就传染了。那时当兵参加体检,都要到县上集中住一宿,为什么?半夜起来,集合,挨个刺破小指尖验血,验有没有丝虫蚴。为什么?丝虫蚴专过夜生活,白天在内脏毛细血管隐居睡大觉,深夜才往四肢末梢神经跑,这时验血,逮个正着。”
儿子听得眼凸。我则傻瓜一样忧国忧民,担心皮球无限打气,总有一天要散榫爆胎,浪花四溅。
“爆胎?你以为人皮是蛋黄烘的?告诉你,什么皮也不比人皮厚,人身上那儿的皮也比不上这里厚。你问最大有多大?那几年,巡回医疗小分队年年下乡防治丝虫病,我是主刀,也不知给多少病人做过鞘膜外翻手术,清除积液,让阴囊复位,那东西大得成油瓶、成沙田柚,成大芋头的都见惯了。有一回,在海边一个破棚寮中,我们找到一个大浪脬孤寡老人,那才叫大!老人本是远近闻名的船老大,后来得了这病,再后来他儿子也染上了。老婆走,儿子死,他倒能拖,死不了,拖了一年又一年,平时拖到船边,讨点鱼杂度日──真是再找不出比‘拖’更恰当的了,一段麻绳,扎团破布,蓬开来遮了下体,在沙滩上一晃一摆地挪,挺艰难的,没心肺人以为这老头是杂技团出来的疯子,用脚夹着小圆桌小石磨炼功呢!……”
“再给你讲一个笑话。”
“一个大浪脬老伯上墟买米,一到墟上,有个妇女就跟他转上了,跟到稍为偏静处,那妇人拦住他说:
阿伯阿伯,把米便宜卖给阮吧,阮家四个崽等食。
老伯听了摸不着头脑,把手里布袋一抖:
大嫂,什么卖米?我和你一样,正要找米籴呢。
那个妇人大概以为阿伯还装滑头,也顾不上害羞,手往老人裤裆一指,把话挑明了:
那,你不掖着一袋米么?阮也不认识你是那村的,不会告诉你家儿媳妇,只求你老把米便宜卖给俺。
这妇人把自己看成偷米老鼠了!大浪脬老伯恶狠狠地对她说:我这裤裆里布袋大着,不是米,装你四个崽。
12.神 弦
话说明朝嘉靖年间,潮州府海阳县城郊姚厝池,有个姚好景,浑名姚铁弦,姚家祖传好二弦,二琴弦刚响急,是潮州锣鼓帮中戏场子上领奏的头手。姚好景白白净净,二十几就拉响了名头。海阳四乡六里,锣鼓帮戏班大大小小数不清,只有老姚这一把头手,是公认的铁弦。
说来这铁弦字号,也有一段来历。那年解元府郑爷做功德道场,一请请好几路和尚三四帮锣鼓,让英雄较劲,给自己摆阔。酒足饭饱,风轻夜软灯笼红,乐师看乐师,和尚瞪和尚,大家摩拳擦掌调弦校板。大家忙,小姚闲,和灵山寺定空师凑一块,响炭新火,沥曲水甘泉,泡安溪乌龙,吃茶。待整场嘈嘈切切响鼓声催,三把头弦几十琴箫,繁弦急雨都象西毒欧阳峰放出满地青蛇阵了,他才往椅子坐,侧抬右腿,回折,足底恰把琴筒子抵入腰部,摆个莲花独坐式,头一扬,司鼓敲起一阵急雨,姚景听到热处,腕一抖,弓一跳,弦就响了。这一响,寒剑出鞘白蟒扫空,恰似众鸟高飞尽,青蛇擒一袋,哪里还听得见别的二弦?
姚厝池出铁弦,姚厝戏帮名声大噪,远近村寨宗族谢神施姑入祠祭祖,请戏请乐,有钱的都想请姚厝池戏班。海口大乡湖滨,是一个老主顾,每年七月盂兰节大演施姑戏,好戏连台,弦歌彻夜,姚铁弦少不了和同伴到湖滨乡呆上十天半月。
一夜月好,姚铁弦到底呆出事来。
那夜好个海平风静,好一轮月,沙滩上和善堂的人请和尚做道场,招海上孤魂波中野鬼。姚铁弦心情却特别痒,乘月走到远远处,在后滩岩石月影里,和一个渔家女子野合。这渔家女年方十八九,夜夜跑到后台听弦,听着听着,月光终于偷偷牵着她跟姚铁弦走。渔家女身体象月光中的月亮,姚吻她的乳,月亮变成个大蚌,在潮水中打开自己的壳。姚往下吻,往深处吻,唇一样的嫩肉和触须从蚌壳中滋滋滑出。涨潮中姚进入蚌嘴,姚腰韧如腕,开弓似铁,在女人身体上不断拉出响声,那响声像海涛中腥稠的鱼,又像远远梵唱中含糊而飘浮的风,忽然,蚌唇急剧收缩,月亮合上了壳,姚觉得自己整个被吸进去了。
不知过了多少,姚铁弦觉得一点刺痛,顺手一拍,拍得浪鸟生痛,人也醒了过来,一摸,身下是自己的水布,一个红兜肚盖了脐心,渔家女子不知什么时候回家了。月光升在天心,姚铁弦展中手掌,浸着月看,手掌心粘粘,一只长脚蚊糊在血中。姚铁弦心头一凛:俗话说海边蚊子咬肿浪,湖滨大浪脬病多,夜里吹奏,台前台后点爻炙蚊,大家手脚袒露处都涂些湖滨人给的辣味薄油驱蚊,船老大阿七平时喝茶闲聊,就特别告诫他,海滩上的蚊子少,可血毒──女人叫我昏了头脑,月光叫我昏了头脑了!
眼前可明月真好,海风真好!这个女人真好!在白月海风涛声中干,整海也没女人鲜。
“大浪”,姚铁弦想,像今晚,人生一回,
值了!这只蚊子真要有大浪脬的毒,我姚铁弦也认了。姚铁弦捧起雪白的柔沙,把手心擦了擦,就把那只不祥的蚊子从手上心上一起擦掉了。他深深吸了口气,五脏六腑感到从未有过的澄明透澈。
第二年,农历刚过六月十五,湖滨乡的请戏贴子早早递到姚厝池来,大家正忙打点行装弦裹,姚铁弦却病倒了,姚铁弦身上发寒发热,阴囊胀痛,吃了村里土郎中几贴草药不见效,请县城南门有名的萧郎中一看,摇头说是怎么染上的大浪脬呢,这病毒侵血脉,久的要隔年才发作,过几天寒热退了,浪脬会慢慢肿胀起来。萧郎中也曾听过姚铁弦的弦,就给了他一个青草药方子,说,这方子有来历,是十多年前棉城东山甘泉寺中来一个灵隐游方和尚传的。病是断不了根,但这张方子,能叫浪脬肿得慢,你今后就养着点,拉弦悠着点气力,保你再拉五七年,无大碍。
这几天姚铁弦心里就焦虑不安,现在萧郎中说破了,姚铁弦自己掐指一算,坐起来,盯着自己的阳具认真看了看,又张开手掌看,突然就笑了。无限美好无限清朗的海滩月夜、无尽娇喘的胴体在呼吸之间鲜艳起来,仿佛至痛而完美的最后一弓在弦上杀过,焦虑尽失,那种久违的澄明透澈又回到身心。
不怕是创造奇迹的基础。姚铁弦想通了,所以无尤无怨,不恨不愁,一切听任自然,一点也不把自己当病号悠着,弦照拉,药照喝,得风流处也风流,特别拉弦,气韵力道愈来愈刚,弦声愈来愈奇,到后来,他竟拉出一种谁也没听过的声音来!那弓一动,疾如奔马,寒光闪闪,,明明是二弦才有的遒劲锋利,却又呜呜嗡嗡,如海潮卷地,山振林啸,魄荡心摇。高音鲜红如峰尖乳头,中音硕大如乳房,低音迷离如乳沟,铁弦心随弓满,每一弓都挟一夜涛声,一胸完满月色,姚铁弦在电子时代之前,就创造了合成音响的效果!姚厝池戏班红透潮州地界,不论到那一乡那一寨,铁弦弓响,水嗡嗡,满溪涟漪,树扑扑,整村的人就都听得见空气振颤,连关在屋里绣花的姑娘也好像嗅到酒香味,大家都说:请到铁弦帮了?快去看铁弦师拉大浪脬神弦。
同行惊叹:神了,二弦上怎么能拉出大有的声音?
大有是潮州弦乐中一件独门兵器,类似二胡,但个头比二胡起码大十倍,特别是那个琴筒,简直就是酒桶。这个大酒桶将“有”淘空了肚子变成“有”, 有者,虚空也;声音蓬大也;物不结实也;人不圆滑静定深沉也。有是潮汕土字,大有更是潮汕人土造的乐器。大有像一粒特大喉结,专门弥补传统弦乐发不好低音的缺陷,大有工作起来很淡定,满棚鼓钹匆匆,他闲闲,专瞅乐句声尾拉,“嗡、嗡”托出共鸣来,论个子观气度,那方面都不比西洋大提琴差,和二弦正好一个先锋,一个殿后,一个垫底,一个磨尖,怎么就阴阳打叠了呢?
自那年萧郎中给方子后,姚铁弦的阴囊就变成摘不下蒂却长得好的小瓜,经过十来年的大浪脬病史,一般人家门前溪畔的瓜棚已很难找出比姚铁弦阴囊体积更大的瓜了,而且姚的大瓜像橡皮一样,是橡皮瓜,姚铁弦因此养成一个不良习惯,和人喝酒喝到兴高处,照瓜就拍,自己不觉得疼,倒振得杯盏响。姚铁弦的第二个特点,是毫不忌讳自己得了大浪脬的病,说是瓜蒂快活瓜肉肥。再后来,老主顾湖滨乡的族长董爷给他度身订做一只大浪脬专用椅,姚铁弦气气派派坐上去,把二弦琴筒正正种在大瓜蒂上拉。阴囊本是极有灵根之物,年长月久,姚的大瓜渐渐被弦声发透,那音质性能,比大有的呆酒桶,不知好上多少倍,就这样,痼疾大浪脬和乐器二弦,通过在月夜海滩的一次野合,在民间艺人姚铁弦身上通灵了!
岂止如此!
姚铁弦少说也比瞎子阿炳早生几百年上千年,当日完全来不及录音;姚铁弦一死,他那灌风鼓水的大阴囊,当然最先风化,也不可能冷冻保鲜;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且不说丝虫症基本绝种,民间再也培育不出南瓜一样硕大的阴囊,就是拉二弦弄民乐的人,也少得可怜,大有二弦这种神奇的结合早成绝响,无从验证。但你细想一下,当日姚铁弦就是摆着家伙不拉弦,也能引来全乡轰动观者如堵。他往浪脬专用椅上一坐,弦一摆,本身就鹤立鸡群,是琴师们中的“大有”,造型和表情耐人寻味,使不少大浪脬患者鼓起生活自信心,敢于拍打着大浪脬招摇过市,从这一点看来,姚本身是一件装置,十六世纪,潮汕就有了像姚这样前卫的行为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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