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臭自知——沈浩波访谈
由:接触过一些诗人,跟他们交流听困难的,很难沟通,不知道采访你怎么样?
沈:那要看你接触到的是什么诗人了,反正我不会这样,我这人怎么聊都行。我也知道有些诗人在接受采访时特别爱装孙子。比如南京有个叫朱朱的,我看过他的一个访谈,特别装深沉,把自己当大师来包装,没有一句像人话,我当时的感觉就是——这小子跟便秘一样。
由:你今年(2000)在诗歌界特别火。
沈:火得还不够,自我包装得还不够,希望明年更火,在更广泛的范围里火。
由:可是很多人说诗人应当默默地写作?
沈:谁愿意默默写作谁就默默写作去。我觉得我也是在默默写作,但在写作之余我总喜欢弄出点动静来,我喜欢出名的感觉,我喜欢被人注意,我总是在寻找机会成为风云人物——这也不是想成就能成为的,但我能。有人说我是哗众取宠,还真是这样,但他如果认为我仅仅是哗众取宠的话,那他也太傻了。没有人仅仅靠哗众取宠来赢得一切,我今年写了200首诗。几十篇诗学文章,我默默写作的时候他们没看见。
由:《下半身》受到的攻击好象特别多?
沈:这说明了两点:1、“下半身”的出现是必要的,2、“下半身”的打击力量是有效的。我看见那么多人在喊疼,我打心眼里高兴。对于那些文化和传统的奴才来说,“下半身”太令他们受不了了。
由:很多人说“下半身”强调的是“性”主题?
沈:如果没看过《下半身》杂志的人说这种话,那么我建议他去找来看看,如果读过《下半身》的人也说这种话,那么我认为他在说屁话。我在发刊词《下半身写作及反对上半身》里说得很清楚:强调下半身写作的意义,首先意味着对于诗歌写作中上半身因素的清除。知识、文化、传统、诗意、抒情、哲理、思考、承担、使命、大师、经典、余味无穷、余味深长……这些属于上半身的词汇与艺术无关,这些文人词汇里的东西与具备当下性的先锋诗歌无关……所谓下半身写作,指的是一种坚决的形而下状态……指的是一种诗歌写作的贴肉状态……追求的是一种肉体的在场感,追求肉体的在场感,意味着让我们的肉体体验返回到本质的、原初的、动物性的肉体体验中去。我们是一具具在场的肉体,肉体在进行,所以诗歌在进行,肉体在场,所以诗歌在场……
我觉得“下半身”到底指向什么,指向哪里,已经很清楚了。写性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写性,有很多人把性也写的很文化,很优美,很哲学,我觉得这就是“上半身”的傻逼东西。
由:可是《下半身》里写性的东西确实很多。
沈:是啊,因为做爱和意淫在我们生活中同样很大的比例,写又何妨?多写又何妨?南人和阿斐不但这方面写得多,而且写得很好,所以我觉得这很正常。
由:但正因为如此好多人才把“下半身”跟“性”划了等号。
沈:有一些人是别有用心,还有一些人是智商低,比如在网上,有个叫敬文东的诗评家,就评价说下半身无非是写性,而且写性也写得不好,说是要让我们看看米兰.昆得拉是怎么写性的,我觉得特别可笑,他跟我们讨论问题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对文学的理解特别浅薄,就知道拿几个西方的经典作家来唬人,孰不知他说的那些恰恰是被我们抛弃了的,米兰.昆得拉又怎么拉,一具文化尸体而已。这帮傻诗评家,连写性都希望看到“上半身”的写法。
由:《下半身》创刊已经近半年了,也到处传得沸沸扬扬,你回顾一下,有什么感觉?
沈:我觉得这半年来,我自己对“下半身”的理解更深刻了,很多人问我,“下半身”到底诗歌什么东西,还有些人在说:你们下半身理论建设太少了,不成体系。那么现在我可以在这里回答,下半身是一种方向,是一个氛围,是一种气质,是一些作品共同指向的一个方向,是一些诗人共同形成的一种全新的诗歌氛围,是诗人和作品共同体现出来的一种新的诗歌气质。但你非要我逐条给你说:什么方向?什么氛围?什么气质?对不起,我想让你自己去体会,这些是的确已经存在了的,这些诗人正是因为这些而走到了一起,也正是因为这些而如此写作。诗歌的内在问题在很大程度上只能意会,不可能完全说清楚,更不可能用一种缜密的学术语言来制定条条框框。所以不写诗的人绝对很难弄清楚那些诗歌内在的真理,这也正是诗歌评论的悲哀——太难进入了。而对于具体的诗人来说,有一个清晰而进步的方向,并坚决地自觉地走下去,是最重要的。还是那句话——方向是最重要的!所谓“下半身”,更多的也就是一个方向。
对于我自己在“下半身”这个方向上的创作而言,我在写作中逐渐意识到,不能过于强调身体,因为一强调,往往刻意了,刻意的肉体又虚假了,所以一定要顺其自然,不能为了身体而身体,而是要让“下半身”成为一种写作中的整体氛围、整体气质,成为一种起点和常识。另外,强调身体性,不能忘了“语言”,“语言”的自觉是80年代中国先锋诗人的一大发现,那么现在我认为语言的自觉和身体的自觉同样自觉,缺一不可,我们的语言是在身体环境中的语言。
由:“下半身”的同人好象都很受人瞩目,几乎没有一个人受到冷淡,这在以前的各个诗歌流派中好像很少。
沈:这说明“下半身”的这些同人都没有被群体所遮蔽,他们自身的光辉都发挥出来了。我看很多人整天在网上讨论:“下半身”中谁最好,刚开始我很窝火,因为我觉得这样会不会在朋友们中间引起什么不快,后来发现根本不是这样,大家在评价时各有各的看法,有人认为朵渔最好,也有人认为盛兴最好,也有人狂迷李红旗,迷尹丽川的更是大有人在,还有人先是喜欢盛兴,现在又喜欢朱剑……也就是说,没有谁能遮蔽谁,大家最终还是个人写作,我们虽然貌似形成了一个群体,其实只是在一种良好的诗歌气氛下的个人写作而已,每个人的特点都很鲜明,很不一样。其实我认为真正的诗歌创作从来都只是个人写作,无论是朦胧诗时期,还是第三代时期(别看当时流派林立)骨子里都是个人写作,那种认为第三代时期是群体创作,90年代才出现个人写作的看法完全是放屁。我告诉他们什么是群体写作吧,当年的民歌运动是群体性的,但那根本不是诗歌。
由:有人说你们太小圈子化了,缺乏清醒的同人之间的自我批评,互相夸奖倒很多。
沈:我不是不愿意接受批评,虽然我在这里只是个人发言,不能代表别人,但我仍然认为,这种指责貌似正确,其实很虚,首先,我们走到一起是为什么?不就是因为气味相投,互相接受和欣赏吗?而且我们很多人都居住在北京,大家又爱玩,又能玩到一起去,结果当然就形成了一个圈子,我们这个圈子还有一些人,在北京比如侯马、中岛。但他们年龄比我们大,更多的时候像兄长,单纯玩在一起的,还是我们几个。至于互相批评——我们几乎一直在进行,我们不会糊涂得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事实上,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具体的问题,并且相互都在指出,比如朵渔就曾在文章中指出尹丽川过于漫漶,巫昂过于精致的问题。我在文章中也说起过盛兴的问题,在私下,我们说得更多,我们经常在网上指责彼此的某首诗太臭,巫昂老提醒我说我的语言需要改进,我也接受了,我老觉得南人过于随意,每次都打击这小子……但大家毕竟才刚刚开始,都没有定型,今天的缺点,也许一转眼就改过来了,在这种情况下,提醒和互相帮助是最重要的。伊沙说我有“新人保护主义”,其实不是,而是大家都在发展之中,还要再看,半年之前谁也不会想到我会这么写诗。谁也不会想到感觉型的巫昂会走向自觉和坚实,谁也不会想到,很“文化”的朵渔会这么快地展开“身体”。所以顺其自然吧,不要刻意强求什么,小圈子没什么不好,很温暖,很热闹,但我们的心胸并不小。
由:年轻的诗人中,除了你们,你觉得还有好诗人吗?
沈:当然有,而且会层出不穷。70后的诗人,我可以给你列一下我觉得好的:南人(1970)、轩辕轼轲(1971)、马非(1971)、吕约(1972)、杨邪(1972)、尹丽川(1973)、宋烈毅(1973)、朵渔(1973)、巫昂(1974)、李师江(1974)、朱剑(1975)、李红旗(1976)、盛兴(1978),还有几个我很看重的,我觉得很快会顶上来,比如阿斐(1980)、水水(1975)、冷面狗屎、欧亚(1976)、乌青(1978)、崔恕(1978)、晶晶白骨精、阿丝(1978)等,他们只差时间或创作量了,而且这两年还会有很多新人出现的,我相信天才会不断涌现。新世纪的开端,将会黑马狂奔。
由:听你的口气,好象你已经是个老诗人了似的,可事实上,你也只不过生于1976。
沈:你说得对,我总是不由自主地觉得自己是个老家伙了,因为我出道的这两年,正好是中国诗歌的多事之秋,而每件事我又碰巧都冲在第一线,所以觉得经历得比较多,韩东说我这两年是加速度的。当然,我的这些经历跟那些真正的老诗人比起来,又差得远了。我希望我永远都能处在中国诗歌的最前沿,并永远参与进去。
由: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写诗的。
沈:大二吧,也就是97年,以前偶尔也写过,但都是学汪国真什么的给女同学写情诗那种。我写诗走了很多弯路,97、98年,写了两年学院派的那种很华美很修辞的东西,后来我曾经把那些诗寄给过伊沙,记得我还在信中说:虽然我们写作方式不一样,但希望不影响交往之类的话(笑),很傻的。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在学院的那种环境里,很难抵制那种修辞学的炫技式的东西的诱惑的,这也是为什么像北大、清华、复旦那些学校完全成了学院派的根据地的缘故,我认为一个人必须背叛他的学校,一个从学院出来的诗歌写作者必须背叛学院,我觉得我做到了这一点,还有尹丽川,她是北大的,但她背叛了,巫昂是复旦的,她也成了复旦的另类。我在网上说——去他妈的北师大,很多人对此很愤怒,其实他们不理解我说的是什么。
由:对北师大你就没有感情吗?
沈:怎么会,这是两回事。98年的时候,我接触到了几个写诗的师兄,就是伊沙、徐江、侯马他们,我这才知道原来北师大出过很多诗人,并且他们很多都背叛了这个学校,背叛了学院的写作泛式,我就是从那时开始意识到口语诗的可贵的,后来又接触到于坚、韩东等人,从99年开始,我转入了口语诗歌的创作,但仍然走了一年多了弯路,因为我走向了另一种学院化的方式,即抒情和悲悯,直到今年七月,《下半身》创刊,我才彻底摆脱了学院的阴影,开始找到了自己的方向。所以我在衡山诗会上说,我以前的写作都是垃圾,我的诗歌从“下半身”开始。也就是这个时候,我更彻底地与北师大无关了,我在网上与当年和我一起写诗的杨志、灵石他们发生了激烈的争执,虽然私人友谊不会改变,尤其是杨志,我们曾经互相勉励着走过大学四年。但诗歌友谊彻底结束了,因为没有共同语言了。事实上,当此前杨志跟我说,伊沙就是唐朝的王梵志的时候,我就意识到,我跟他已经没法谈诗了。我从他们身上,看到了学院的毒素是如此强大,我发誓,要跟学院干到底。
由:那写作岂不是会影响到你的生活,比如你和朋友的感情。
沈:这又是两回诗。在生活中,我有很多不写诗的朋友,我跟他们的交往不会受诗歌的影响。但我最好的朋友大都是因为诗歌而成为的,因为我们有共同的语言和美学观、世界观,这至关重要。但如果我们已经没法谈诗了,那么诗歌友谊自然会破裂,这很正常。我在几个网上的诗歌站点,比如“诗江湖”、“诗生活”、“灵石岛”等跟很多人争吵过,其中不乏以前的朋友,我在跟他们争吵时,就意识到,又一个朋友变成诗歌上的敌人了,但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好,大家都忠于自己的心灵吧,忠于自己的艺术理想吧,这是最重要的。我越来越讨厌那些学院的东西,那些炫技的东西,那些炫智的东西,那些唯感觉的东西,那些唯抒情的东西,那些小颓废的东西……我跟这些格格不入,我希望他们滚远点。
由:你最喜欢什么样的诗人。
沈:我说两个名字:伊沙和杨黎。我曾经热爱过很多诗人,但这个名单一直在缩小,但这两个人一直保留着。
由:那你那些“下半身”的朋友呢?
沈:我很喜欢他们现在的样子,虽然我们每个人都有很大的问题,但大家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但与伊沙和杨黎相比,我们还缺乏时间的考验,十年之后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所以时间是很重要的,我敬重那些没有屈从于时间的诗人,比如杨黎、何小竹、阿坚。
由:你有一句诗好象今年特别流行——“正在通往牛逼的路上一路狂奔”。
沈:(笑),伊沙说这句是今年最臭诗句,而一个北大的小诗人则在饭局上愤愤不平地说:他居然在湖南卫视上朗诵这种东西,哈哈,反正流行起来了,我就特别高兴。至于香臭,我自己知道。
由:你给人的感觉好象很酷。
沈:酷个屁,尹丽川才酷呢,还有李红旗,他们两长得酷。他们是“内裤”,我是假装的,是“外裤”,哈哈。
采访整理:由红明
地点:北师大东门福莱轩咖啡屋
时间:2000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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