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裳想到结婚是在偶然碰到俞大明之后。
那是公司老总女儿的生日party,玉裳端着酒杯在人群中微笑周旋着,却突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群意气风发的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中,他们彼此说笑着,隔着她互相喊来喊去地闹着。玉裳正待年复一年插进话去敷衍,不想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玉裳的笑容不由得在脸上僵了僵。
她识趣地退了出来,慢慢地踱到沙发边上,这时舞曲奏了起来,玉裳扬眼看舞池中热闹开心的男男女女,心里悻悻地:“比这样风光的场面我不知经过了多少呢!”就在这时,她突然看见了俞大明。
玉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俞大明无疑是鲜亮醒目的,那笔挺的西装和微微凸着的肚子清楚地昭示着他的经济现状以及这种现状带来的胸有成竹。那张脸玉裳是熟悉的,让她感到陌生的是俞大明脸上的自信。记忆中的俞大明应该是瘦小邋遢的,五官照应紧密的脸上永远是胆怯的神情,使每一个欺负他的人都相信他是天生讨打的而心安理得。而今虽说那小眼睛还是那小眼睛,那塌鼻梁下是那塌鼻梁,可是镶在油光红亮的脸上就完全是另一幅光景。记得那一次舞会上,被不同男生拥着飞旋个不停的玉裳,非常偶然的一刹那,瞥见角落里,一双紧追不舍的眼睛。她回头一看,竟然是俞大明!他被玉裳出奇不意的一眼惊得不知如何是好,仓皇下垂的眼光里分明藏着胆小的卑怯和欲言又止的神情。玉裳心里不禁无声地笑了:这种眼光她是熟悉的,可是俞大明未免不够格。
“真是今非昔比了”,玉裳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拿眼远远地打量着俞大明,一边暗自搜索那一次舞会上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她前前后后地想了想,终于确定凭着这,重新捕获眼前这个人并不是什么难事了。谁曾想到,这个俞大明会是她“最后的一根稻草”呢!
近几年玉裳渐渐地觉得到岁月的压力了。毕业后的她也曾一腔豪情斗志,在碰了一次又一次壁之后,她才慢慢悟到,表面开放现代的都市其实骨子里还是一个守旧男人。当然依她的漂亮,被请着吃吃高档酒家、收收时装颈链之类的小礼物是常有的事,不过真要做起事业,便不一样了,男人们都是十分务实的,把一个女人弄成自己的竞争对象,是万万不可能的事。
玉裳开始并不死心,可是渐渐地她也就没了那份力气。男人们不止一次地提醒过她:不要太舍不得自己呀!玉裳当然明白,可是那时她想自己还不至于,等到她醒悟过来,已经有些晚了。
都说女大不中留--一不留神,玉裳发现身边打转的男人一个个不知什么时候都不知去向了,老板和同事的态度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地热情--这种变化应该不是一夜之间出现的,玉裳偏不信,每天早晨对着镜,她总还能挑出自己的动人之处来,她想自己毕竟是美的,鼻与唇绝对是漂亮的,至于脸,虽然两颊再不像以往那样红润丰满,可是时下像她这样标准的鹅蛋脸并不多见呀!玉裳就常常这么时时佐证着自己。她本来是心急的,可是这些佐证有时又让她压着急,这么一来,反使她的心情越发地跌跌撞撞,如黑夜路上心存侥幸的一辆夜行车,一边向前开去,一边担惊受怕。
然而今晚竟然遇到了俞大明!玉裳差点笑出声来,她忍不住要给自己庆祝一下,便抑了头将手中的鸡尾酒干了。
俞大明这时已经认出她来。他托着酒杯向这边走来。玉裳笑着站起来迎他,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微腆着肚子的俞大明,正像一条鲜肥的鱼,正自投罗网地游过来。
从舞会回来已是午夜两点,玉裳有些醉了,她倒在床上,仿佛还是坐在俞大明的车上。哈,他果真发了,最要紧的,他对自己仍的兴趣!当他听到自己还没结婚的时候,那眼里简直都发光了!明晚的约会一定是惊心动魄的,他会拿起她的手,用以前偷看她的神情凝视她,然后是鲜花、礼物、不停的约会,再就是她答应了他的求婚.....
玉裳只觉全身一阵炽热,她翻了一个身,手不由自主地抓紧床单--订婚首饰呢,当然要水钻的,喜服总要十来套,让姐妹们开开眼界,至于排场,不妨就大一些......玉裳想自己是醉得厉害了,又把身子向里翻去,又用手在空中划了一遍了俞大明的酒店号码,俞大明告诉她房号的时候,像是要将她吞下去的表情。
这一晚,玉裳是笑着睡着的,她从来没有睡得这样地踏实安心过。
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玉裳吓了一跳,飞快地打开衣柜,衣服穿了一半,仅仅一刹那,想起昨夜的一幕,才意识到自己从今以后再也不必辛辛苦苦过这种打工生活了。
玉裳胡乱吃了点东西后,决定破费一次,上“雅阁”去好好做一次美容,这可是本市最高档的一家美容院,平时她绝对舍不得去花这钱的。
护理小姐在脸上涂涂抹抹了无数次后,终于给她定上了最后一层乳液,玉裳又惊又喜地站在镜前,打量了自己半天,从小提包里取出一卷口红来。临窗的镜里走过了一对男女,男的不经意似的,在女人的屁股上打了一下,玉裳不禁仔细看了那男的一眼,天哪!那人竟是俞大明!没错,真的是腆着肚子的俞大明!玉裳一惊,“啪”的一声,手中的口红跌在地上,低头一看,却似白瓷砖上的一滴鲜艳的泪,错愕而绝望地开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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