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嘴,近来常觉得累。人嘴不纯粹,要吃,要吻,更要说。吃是生存需要,吻能加快心跳,还好。在说话时突然觉得累,那感觉特不好 细想,光阴是条浑沌之河,如果生命叫树叶,大约只有初生一刻挂在树上,后来不免掉落流水之面,这里头肯定有嘴的罪,嘴一张合,多半就咬断了风中脐带。很多人真是被嘴--被说话,被交谈带进浑沌,带进所谓的"日常生活"。浑沌常如适合浓睡的四更夜,质感消失,方位混淆,醉醒之间充满不歇如链的交谈,互相催眠,维持假象,使我们按部就班,换取随波逐流的舒适。在文明社会,在人类的家庭,说话和性交一样,基本上成了一种彼此献媚、取悦的方式,尽管其中深深包藏着自身原动的欲求和脆弱,可椟中之珠也许早已尸解。
但是,现在,还有谁再记挂这种危险?还有谁惊回尴尬?看看那么多稠人广座,喧哗吵嚷,那么多煞有介事的争论和表情,甚至那么多的喃呢私语都在说的什么!人们莫名其妙地争相发声,动作和表情毫无美感却不知节制,象不知疲倦的说梦痴人,而我却无数次置身其中,这就是我生活的真相。某一天,某一刻,我悄然与灵醒遭遇,仿佛灵魂出窍,俯视自己正象反复通电的劣质插头,嘴将脸牵出很丑的生动,于是嘈嘈切切之外,灵肉失重,巨累无声。为什么人与人,即使本来可以非常默契的人,可以合二为一的人,异性或同性,也总是得说掉一堆一堆套话废话之后,才能慢慢沟通,贴近?两个人,为什么不能象李白独坐敬亭,根本不需谁开口说话呢?自已要说,想说就说,不想说不说,不言不语,或者回归到我们所经常嘲笑和忽视的自言自语,多好! 怎样从浑沌中醒来呢?
朱全忠尝与僚佐及游客坐于大柳之下,全忠独言曰:"此树宜为车毂。"众莫应。 有游客数人起应曰:"宜为车毂。"全忠厉声曰:"书生辈好顺口玩人,皆此类也。车须 用夹毂,柳木岂可为之!"顾左右曰:"尚何待!"左右数十人卒言为车毂者,悉扑杀之。
这是《旧五代史考异》特别记述的一个小故事。诚然,生命在乱世是比草更贱的东西。又诚然,作为数一数二的乱世枭雄,杀人对朱全忠来说不过游戏。
但这个出身草莽却终结了四百年李唐王朝的军阀,对言语一定持有某种敌意和距离,对"说话和交谈"往往致人陷溺失聪有天生的警觉,并因此厌恶。那几位因不经大脑"顺口玩人"而作鬼的书生,临死之前一顷刻,恐惧定使他们从平常的浑沌中惊醒过来。在这一点上,也仅在这一点上,大柳下的杀戮,与其说杀人,毋宁叫灭口;这大柳下的杀戮,有了嗜血与残酷之余的惟一理由, 而且千古万古后,这惟一的理由,仍足以使不断说着什么话的活人忽地惊心、惊醒。谁说这仅仅是一个操刀者随便杀人的故事呢?假如众生都注定要在言语交接的尘障中浮沉不息,轮回不能自已,魔鬼就会有以恶醒世的理由!
幸好,人间本有佛性在,无尽醉醒,总有人自己梦觉。
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徨彷,咏左思 《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
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眠,觉,开室,酌酒,四望,彷徨,咏诗,忆故,出行,回:所有念头,动作,言语,表情,全部由这个山阴雪夜醒来的男人心灵自发,自主。而这个男人其实自己什么都没做,他只不过在那一个雪夜完全"醒"了,完全顺从了自然对生命的导引,顺从了山阴雪夜美好的召唤,顺从了"兴",乘兴而行,凭虚御风。兴尽了,他"造门不前而返",没被世俗的惯性诱进一番寒喧交接。想想吧,仅凭这一点,如此平常小事,就成了魏晋风流的最高境界。
那么,我的天机何来?我明白了禅者不可理喻的上句不搭下句,他们用牛头不对马嘴把言语之绳节节剪断,但住宅小区不是禅寺。我在无雪的南方,我在现在,我如何将嘴从日常生活的链条上拆下来。
有最轻松的办法,去"采雨子"听琴。 采雨子在这城市的某一角落,街区还被闲置,楼也被闲置,就有人在半空悄悄采雨了。
是画廊吧,沙龙吧,茶楼吧,都说得,但我以为更象古代的庄园或书房。雕屏竹栊之中,仿明的方桌大椅,坐上去,腋下习习。一片清虚天光中,鸟在看窗外雨丝。主人不知隐身何处,音色绝好的古琴却从cd中泛出来了。可那是弹琴吗,那是说话。那话也不想说给谁听,只是自说自话,高低断续,全是他自己的事。也想不出谁在说话,唇吻之间那么湿润,飘浮土气息木滋味。静静听,不孤独,很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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