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异地他乡的筑城找工作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自从娟子也失业之后，两个人相互勉励却又相互埋怨，因为年轻，所以没有资历，因为年轻，所以没有经验，这是找工作得到的自己总结出来的通则，也是在这一个月里两个女孩儿经历的最头痛的事。
欢欢好不容易终于在人才市场找了一个9995传呼台小姐的工作，用户打电话进来留言，传呼小姐将留言发送到机主的call机上。二十四小时轮班制，工资待遇倒也是还比较高的。在call普通大众的情况下，传呼机做为交通工具，传呼台的生意一直很火爆，工资也是不错的。但是似乎所有的人都看不起传呼小姐，周围的人们，特别是老人们认为那是出卖自己的声音，就像是青楼妓院的小姐一样，只不过一个出卖的是肉体，一个是声音罢了，但相同之处都是一碗青春饭，用年轻做为本钱，一旦不再年轻了，便也再没有本钱了。
临毕业之时，欢欢周末和同学黄英芝去了姑妈家玩，姑妈说要毕业了，毕业后千万不要去传呼台工作，那是一碗青春饭，会让人看不起，年纪大了，声音就不再圆润了，不用等到年老，只要到适婚的年纪就一定会炒了你，以后没有一技之长也找不到工作，所以必须先只一个扎实一点的工作，对以后有基础，姑妈一直等欢欢与黄英芝再三保证之后才肯露出满脸的满脸的鱼尾纹来，而后高高兴兴的为欢欢买了一大堆零食回来。
事到如今欢欢没有办法了，带出来的钱所剩无几，基本上稍好一点的工作都要本科以上的学历，更重要的是一定要有经验，十八岁的女孩哪来的经验呢？跑业务是可以不需要经验的，但十八岁，如花似玉的年龄，怎么能受得了徒步天涯？怎么能受得了别人的白眼？吃零食是有经验的，比如说金帝的巧克力最好吃，其次是德芙的巧克力，其中又是黑糯米的最香，刚吃的时候是脆甜脆甜的，等在嘴里快化了的时候，就变成糯香糯香的，吃完之后嘴里还是一股巧克力的味道。比如说西点，沁园和惠好都是筑城比较有名的蛋糕点，几乎所有的街道都有分店，但是沁园的西点或蛋糕都比惠好的香一些，奶油多一些，油腻味却少得多…..这些都有经验啊，花钱也有经验，甚至比较有艺术，买来的东西不仅实用而且绝对时尚，但工作经验没有，压根儿就没有工作过，真不明白，招聘单位或是招聘的人，他们难道没有过初一就过了十五吗？
只能去传呼台了，只能把自己唯一的资本——青春，给拿出来贱卖了，可娟子的打字速度是不够的，普通话虽然没问题，所以只有欢欢一个人暂时先进去工作，两个人总要有点收入啊，就算喝西北方可以填饱肚子，可是房租水电呢，房东可不会收西北风或东南雨的。
欢欢进了传呼台，原本就甜美的声音经过假嗓变声之后更是甜美无美的天籁之音，很多听过欢欢声的客户都说听到她的声音骨头就会酥麻，听欢欢的声音就像听美妙的音乐一样，舒畅而媚柔。全台工作人员甚至经理领导等等都从质检台听过欢欢美妙的声音，也是常常作为传呼示范标准，也常作为考核的最高标准。因为24小时倒班，所以上班时间比较少，休息时间比较多，而且都是半天班，欢欢开始怀疑姑妈的话的可信度，传呼小姐并不是不好，而是许多人没有先天性的音质美，没有心灵手巧的打字技术，所以才进不来的，并不是所说的青春饭，而且大多数的用户还是比较礼貌，毕竟是为他们服务的，欢欢这样想。
欢欢由于有了相对稳定的工作，经济再不紧张，开始添置项链，手镯，甚至买了一颗水钻，当然是假的，真的得等到有老公的时候来买，还买了些足链，全身金光闪闪，衣服可以在一个月之内不重复，当然质量不是好的，款式却是好的，质量好的得等到有老公的时候来买，否则找老公干什么呢？总要给他留点工作。
时尚的女人，时尚的工作，时尚的生活，起点虽然失落，节奏却是轻松而明快的，管他是不是有限的资源，管他会不会枯萎，反正现在还年轻。
最难过的日子还是娟子的日子，自从辞职以后，工资也没有领，原本就只刚刚干了两个月，就头一个月领了三千块钱，为了减少罪恶感，为了让自己和欢欢心安，这个月的三千块钱就白送给别人了，想起来就心疼，忍不住的后悔，在外流浪的日子，就连上厕所也是要钱的，更不要说喝水，要是不吃东西也不会饿就好了，要是树叶能变成钞票就好了，可是会吗？当然不会，还是得千辛万苦，还得努力奔波。人啊，活着就是累，活着就是受罪，坏事不敢做，好事做不来，那不好不坏的事又轮不到自己来。
人才市场似乎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学的是计算机，可是打字太慢，上学的时候太贪玩，最主要而又直接的原因是没有电脑，一个星期才一节课只上一次机，三十台老式的电脑得把全班50个同学分成两班，二十分钟只能进一两个程度，还不用等到下一个星期，甚至不用等到下课就忘了，只有快乐大本营不会忘，只有欢乐总动员才有意思。
娟子终于在一个月之内找到一份工作，严格的说不是工作，都不好意思告诉别人，在一个刚开业的小酒楼，叫“白鸽楼”。本来应聘的收银员，但老板说必须与所有的员工一起培训，然后从中挑选，没想到两个星期培训下来，收银的位置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估计是老板的朋友的朋友，或是老板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反正没了自己的份，若要走吧，口袋里空空里，只有服务员的位置还多多益善，只好委屈自己了，娟子这个恨哪，除了眼泪，似乎再没有任何的解释。
这种怨恨一直持续了好几个月，一直到后来“白鸽楼”的经理张旭提升她为领班的时候，她咬牙切齿说她没有这能力，也没有这志向，自己的志向只是服务员，做好端茶倒水就好了，后来张旭张经理把娟子叫到办公室谈了近半天的心。
张旭说：“工作的人分三种，一种是有能力，就是对工作或公司主动积极热情的人，这种人几乎所有的公司无论大小，都绝对欢迎的人。另外一种是没有能力的人，但却对公司尽心尽力，虽然不太合意，但是公司也是需要一部分这样的人来维持，第三种人，是有能力但却不尽心尽力的人，这样的人，是自己心里最受罪的人，也是工作得最不快乐的人……”
娟子看着办公室的门口，不带表情的说：“我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种人，反正不是第一种，也不是第二种，至于第三种，不知道是不是，或许连能力都没有，如果你们不需要，我随时可以走，你们可以找你们喜欢的人！”
“绝对不是这样的意思！”张旭赶紧表白：“我们只是觉得你有这样的能力，希望你和大家一样，愿意为公司尽一份力，公司发展了，以后原始的员工都有原始的股份！况且这也是个人能力的发挥，人是需要锻炼的…..”娟子咬着嘴唇，无言。
张旭经理接了一个电话后继续说：“我们能容忍你的任性，因为你还年轻，但是在工作中是不可以这样的，人是需要成长的，人不可能永远年轻，绝对不可以永远任性。我们也从你这样的年纪过来的，如果在这样的一个小公司都处不好，那么你以后在其他的地方也是一样的，每个地方都是一样的复杂，并不像你想像的那样简单。”
娟子低着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并把十指不停的相叉又分开，分开又相叉，不可否认，张经理的话一点都没错，但是听来就是不舒服。
“其实我们观察你很久了，觉得你与众不同，思想观念也不同，应该是比较有思想有抱负的人，我觉得你不甘于平庸的那种女孩儿，上天不会掉下馅饼，就算掉了也一定会付出代价的。一切都得经过努力，经过锻炼，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有一个过程，其中也包括机会，我认为这对你是比较好的”张旭继续循循善诱。
“但是，若是你当了领班，或是主管，以后你的性格是一定要收敛的，切不可把一切都摆在脸上，丰富的面部表情虽然让人赏心悦目，但是若是太多了又不适地的话，那么会适得其反的，工作与心情是一定要分开的，我希望你一定得注意！”张旭在觉得娟子略有感激之意后补了一个警钟。
“我从来没有将情绪带到工作中来，在端茶倒水的时候我从来没有对顾客耍过脾气！至少是毕恭毕敬的！”娟子冷冷的说，什么意思嘛，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是想赶我走吧，我还不想呆呢，要不是为了这几个吊命的钱，我他妈早走了，还呆在这里听你训话，想到这里，娟子的心里一阵冰凉，想起第一份工作的时候，虽然是个骗子公司，但是领的工资是这儿的六倍以上，比你高多了，在这儿对我耀武扬威的，要我走直接说，何必这样呢，这领班我才不稀奇，才比服务员多五十块钱，为了那五十块钱什么都得管，还得早到晚回，还会得罪人……
“我指的不是这个！你还不明白！”因为娟子的固执，张旭略有不快。
“我知道！我想我知道你要说的话！这样吧，我想我还是辞职，这里不是我的志向，不是我的爱好，我的志向不在这里，我还想读书，如果有钱了就会回去上大学，如果没钱就会自考，我希望我多学一点东西，而不是当一辈子的服务生！”
“你先考虑一下，学习与工作并不矛盾的，两者要相互调节，我和你谈话更多的是以一个朋友的立场，希望能帮助你，如果你在这都不能适应，我相信其他的地方你也不能适应！今天的谈话就到这儿吧，也不早了，去工作吧！”
“告辞！”娟子起身后并礼貌的点了点头。
几乎其他所有的服务员都知道娟子要当领班的事，有些人开始讨好，有些人眼里开始有醋意，更多的人是离她远远的，觉得当官的都和领导是一家的，领导与被领导的对立阶段的矛盾永远都不会协调的，推心置腹绝对是不可能的。
娟子还是有些心动的，但是又有些怨恨，绕了这么一个大弯，当初自己是主持人的，若不是为了吊命，又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方来，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在这儿才呆三个月，感觉像呆了好几十年那样长，真的是度日如年，若不是平时上上网，还看看小说，真不知道这不是人过的日子怎么过下去。
后来张旭和姜总看到娟子也是视而不见，特别是姜总，不知道是因为想让娟子当领班或是压根儿就不喜欢她，总是挑她的剌，明明可以下班了一句说全部收拾好再走，娟子又只得陪着别人呆到十点。
娟子翻来覆去想了一夜，还是想脱离这个“平阳”的“白鸽楼”，娟子想如果第二天能起早的话就去上班，如果起不来就不去了。
第二天娟子一觉睡到十一点，这时候酒楼已经开始营业了，晚上七点，娟子带上工号牌就收银台找张旭辞职，并补了一张辞职报告书，张旭收到以后，好一会儿没说话，后来只说了一句：“辞职的程序是提前一个月交辞职报告，你这样子是要被罚款的。”
“不过反正罚多少钱你都不会在意的是不是？我知道你不会在乎这个的！”张旭又补了一句。
“是的！”娟子笑笑：“如果不是太出格的话，总不至于把我全部的工资都给扣了吧，还有押金呢？可不要赶尽杀绝！”
“发工资的时候你再来吧，把收据带来！”张旭不带任何感情，公式化的交待。
“好！”娟子干脆而又高兴，真的高兴，自己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虽然没有人强留自己在这里，但是自己是不愿意的，要是让家里的人都知道了，可丢脸死了，什么破领班，我才不稀罕。
娟子开始一一和同事们道别，在同事的眼里，娟子是个文化人，相对的知识渊博，相对的能说会道，相对的气质高雅，同事的眼里绝大多数的羡慕和嫉妒，当然有些人也是漠然，因为以前在服务礼仪或是服务技巧培训时，娟子总是比较规范而优雅的那一个。
先回家睡他一个星期再说吧。娟子这样自我安慰的想。
毕业之前娟子，欢欢，黄芝兰，还有云楚楚，几个人是最要好的，而今除了自己和欢欢在一起，大家都天各一方的流浪着，2000年的十八岁是社会的牺牲品，也是改革开放的牺牲品，流浪这个词是时代的产物，是社会的产物。若是早生一两年，根本不用四处飘泊的，毕业之后是会安排工作的，铁饭碗是一定会有的，生活虽然是单调的，至少心是不累的，许多师姐师哥中专毕业之后都已经是县里镇里或乡里的国家干部了，有关系的当了领导，没关系的当了职员，反正都是属于国家编制人员，每个月虽然只有五六百块，虽然也饿不死了，至少不是打工，打工这个词，在乡下，在家乡，在所有有正式工作的眼里，已经明显的低人好几等了。
娟子辞职之后整整在家不分白天黑夜的晕睡了一个星期，饿了就吃泡面，吃饱了继续睡，闭着眼睛醒着灵魂，一遍遍的想着过去与现实在，打工确实太累了！而最承受不住的是脆弱的灵魂，特别是弱女子的灵魂。芝兰没领毕业证就去了沿海的广州和深圳，不知道她到底留在了哪一座城市？那个最妖娆妩媚的张春呢，他是不是在家已经物色好了一个当官的如意郎君？她的志向只是能勾引到一个有权有势的如意郎君而已，不知道她是否如愿，以她的漂亮或许可以吧，至少她柔媚的风情是独一无二的；哦，楚楚可怜的云楚楚，她在哪儿呢？不得不佩服她的父母给她取了这样的美丽的名字，和她的气质与性格一模一样，搞不懂是事先预测的还是楚楚自己给自己套在了那个名字的模式里，因为楚楚可怜的模样，竟使她成了计算机班的班花，有林黛玉之美，亦有林黛玉之态，而今，她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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