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鱼和庄子的故事
我已经没有水了，我离开水很久了，庄子说要去游说吴王和越王，借百里外的西江水来灌我，我想他大概想吃我的肉了。所以我要他去鱼坊里找我，如果真想吃我的话。但他没有来，他觉得他把我当成朋友了，心安理得了，不能吃我，所以他没有来，我知道，朋友是不能吃朋友的，庄子是个聪明人，他就在当时立即和我说，做朋友吧我们！我知道，他是不能把水给我了，至少现在不可能，斗水能活我的，他却要去游说别人，到百里外的西江引水。但他说我们是朋友了，我也就点点头，我们做最好的朋友，世上最好的！
他说完就走了，还要我等着，他说他现就去吴国和越国，到时让我喝个饱的。我说，好吧，我等着你呢！
他就走了，当时是个冬天，冬天很冷的，大家都知道，我一个人在干巴巴的冻土里，风吹过来，我只好喝些西北风，希望它能滋润下我干巴巴的嘴唇，但西北风也太干了，只让我更渴，更冷。我知道自己就要干死在这个寒冷的冬季了，我知道的，只想找个干净的地方，找个干净的地方死去！
但是我爬啊爬啊，就是没有找到，我已经遍体鳞伤了，血在流，沾着泥巴，泥巴是个止血好药，妈妈曾经这样给我止过血的。似乎好了些，但躯体的沉重让我爬不动了，爬不到我想去的地方了，真的。
天黑下来的时候，我望着星空，庄子是不可能来的了，冬天的星空很美，我就一直望着，眼泪流下来了，庄子真的是不能来了。
此时，我却想起了石头，他是苦海里一块坚硬而又冷酷的礁石！也是一块善良的石头。此时，我在寒冷的冬季里，想起了他，当时我也是在同样寒冷的冬季里，离开他的。
2005.11.27
２、鱼是这样进入苦海的
那年家乡突发洪灾，往日平静的山溪成了肆虐的汪洋，很多朋友被席卷下海，从此失去联系。我和家人也在混乱中失散，我随着洪流进入苦海，家人不知道遗失在哪片水域里了。
当我从迷乱中清醒过来，苦海接纳的洪水已融入了平静，尘埃落定，阳光从水面艰难地探进来，温和地包围着我，轻轻地抚慰。阳光是我朋友，无处不在。我感激地冲她摆了摆头，吸入一口水，却哇地全吐出来了。
“这是哪里？水怎么这么苦？”
“苦海，你刚才从淡水流域冲到这来，开始不习惯，过阵子就好了。”
我流落苦海了！我的第一感觉告诉我，我得立即离开这！这是我唯一的信念。我试着来回游动了几圈，身上的一切机能正常，放下心来。
“我要离开这，朋友，告诉我出路在哪？”
“你应该学会适应，逃避不是办法。”
“告诉我，出路在哪？”
“到处都有苦海，你应该学会适应它，而非逃避，小鱼儿，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告诉我！”
“你真是一个固执的孩子！”
“出路在哪？我必须离开，你不说我自己去找。”
“你无可救药！出路在苦海的最深处，那是一个我也到达不了的地方。那有暴躁的涡流，会让你失去方向；有危险的礁石，会让你粉身碎骨；狡猾的乌贼正伸出长长的触手，等待猎物；凶狠的大鲸张开它的嘴，就是一个无底的深渊。最可怕的是罪恶的黑暗王国，他能吞噬一切，当然包括你。小鱼儿，那里危机无处不在……”
我没时间理她的婆婆妈妈，转身游走了！
有很多事，只能用世事难料来解释，石头的出现，却让我在苦海里逗留了好长一段时间，几乎放弃了逃离的信念！
3、鱼和石头的故事
苦海的最深处，是阳光的敌人黑暗王国统治着的，我根本看不见前面的路，只能靠电波引导前进。正如阳光如说，苦海的深处危机无处不在，随时都有可能落入捕食者的陷阱，生与死的距离往往只一步之遥。
遇见石头不知道是我第几百次生里逃生之后的事，那时我刚从狂暴的涡流中逃出来，头晕得厉害，全身散架一般，落在一块石头上大口大口地喘气，那是苦海里一块坚硬的礁石。
“你打扰我休息了！”一个声音从黑暗里传来，好像就在身边。
“哦，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但我真的没力气了，先生！”我四处看了看，但周围都被黑暗包围，什么也没有发现。
“你还是打扰我的休息了！”声音就在身边响起，很冷傲的声音。
“我只能向你表示我的歉意，在我没有恢复体力之前。”我对这黑暗中的声音没有好感，因为他的冷傲让我反感。
沉默，又是沉默！
“准备在这停留多久？”声音再次响起。
“可能就走，先生！”
“我没有赶你的意思，我是说能不能……”他又沉默了会儿。“能不能陪我一会儿？”
“对不起，先生，我有重要的事！”
“只一会儿！”
“对不起，我受不了这里的水，又苦又涩。我必须离开这里。”
“哦。”
沉默，又是沉默！
我休息够了，要走了。
“先生，我要走了。”
“走吧！”
“不想我陪你一会儿？”
“已经没这必要了！”
可能是他的忽然冷淡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却想留下来了。我是一条好奇心很强的鱼，后来的事实证明，好奇心让我吃够了苦头。
“先生，你在哪里？”
“你靠的地方。”
我跳了起来，游在水中。他就在我身下，一块石头。
“对不起，先生。”
“没事。”
“先生，我想我可能改变主意了。”
“你还是去做你重要的事吧，每个人都在追求远方重要的事，而忘了身边的一切，尽管那些是同等重要的。”
“但我已经改变主意了！”我强调了一遍。
“你是一条固执的鱼！固执有时是个好东西，但有时却会让你吃尽苦头。”
“至少我现在喜欢这样！”
“想听一个故事么？我已经好久没讲故事了，自从我来到这里以后。”
“如果不是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和尚这样的故事，不妨说来听听。”
４、石头的痛苦与解脱之道
我本是喜马拉雅山上一块神圣的石头，至少当时我自己是这样认为的。我高高地矗立在喜马拉雅山山巅上，世界的一切尽收入我眼底，人类把我当成了一块圣石，每年都有不少的人千里迢迢地来到我的脚下，祈求我的庇佑，没生过孩子的妇女祈求十月怀胎；贫困的孩子们祈求一顿饱餐，过年能穿上一身新衣放鞭炮；牧场发生瘟疫的牧民祈求牧场重新兴旺；死者的亲属祈求他们亲人的亡灵升入天堂；流落他乡的人们祈求老死故里……四面八方的人们都涌过来，带着他们各种各样的愿望，跪倒在我脚下，献上他们最珍贵的贡品。我高高地耸立在云端，接受着朝圣者们的仰望与顶礼膜拜，以及五谷六畜的献祭，感觉到自己是这世上最伟大的一块石头，不，应该是神，石头神！我在山巅上发放施舍我廉价的祝福，尽管自己也不知道他们能否收到我的祝福，他们的愿望最终能否实现。
如果后来不是亲眼见到了朝拜者们的灾难，我想我现在应该还高高在上地站在喜马拉雅山顶，做一个自以为是的石头神！
有天我突然腻烦了这种生活，站在这高寒的山巅上，觉得从来没有过的寂寞包围着我，无处可逃。我决定下走走，去看看我那些忠诚的崇拜者，看看他们是否已经收到了我的祝福，实现了他们的愿望，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我想我这个决定是个极大的错误，做为一个神，本应该安份守已地呆在云间，过自己逍遥的日子，下到地上来，是件多么愚蠢的事，这也是我对其他在天上的神一个忠告，因为地上见到的一切，会让他们永远也回不了天堂！如果他是一个有良知的神。灾难无处不在，往昔一切所谓庇佑，只不过是苍白无力的梦呓罢了。人间的混乱，远非天上的神所能料到的，他们只懂接受虚荣与献祭，只会妄自尊大，目空一切。
战争似乎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人世，相反它不断地光顾着这个世界。一次我路过西亚，来到阿富汗和伊拉克境内，亲眼目睹了战争的罪恶与疯狂。到处都是家破人亡，失去亲人的老人和孩子，或者妇女们，坐在废墟上，那是他们昔日的家园，他们都哭不出声音来了。到处都是弹坑，到处都是瓦砾，到处都可以发现尸体，苍蝇在他们身上集结，秃鹰和乌鸦在他们头顶盘旋。流离失所的人们四处躲避死亡的影子，饥饿与寒冷却包围着他们。这些神的子民却跪在地上，朝天祈祷，朝着虚无的天空祈祷，但没有神迹出现，没有显灵的主勇敢地站在他们面前说：“我与你们同在！”一颗导弹就在我不远处炸开，飞升的血光夹着沙石朝我扑来，我狼狈地逃离了这块是非之地。
自从潘多拉的黑匣打开之后，世间上就少不了灾难的阴影，这是那些乖戾的神的过错，神总要人类忏悔自己的罪恶，但是在天上的神没从来没有为这件事忏悔过。我下到尘世，游历各处，不断地看见死亡的黑手，带着瘟疫的种子四方游荡。他到处散播病毒的种子，抓住一个个无辜的人，投向黑暗的地狱，甚至连孩子都未曾放过，只要他能得手的，一个都不放过。他用sars，禽流感等等数不胜数的瘟疫的种子，偷袭打倒毫无防备的人类，还不断变换着花样，让尘世的医生与科学家们焦头烂额，他就偷偷地躲在黑暗的帷幄后面，得意地笑。死亡还会从地底下、从海上，悄悄地冒上来，散布着地震与海啸的灾难，不断地侵袭着人们难得平静的生活，人们在疾病与灾难中挣扎着，最后痛苦地死去，但他们祈求的神却高高在上，仍心安理得地接受着献祭与朝拜，何等惬意！
我不敢再在尘世里久呆了，不敢再看下去了，我害怕自己有天会在尘世里悲哀地消磨那些仅存的美好情感，最后疯狂地在绝望中死去，我得逃离，我也选择了逃离，我不能再心安理得地回到喜马拉雅山巅上去了，做回我的石头神，再过那种逍遥自得的日子了。我四处流浪，找一个避身之所，最后来到了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我需要忏悔，忏悔以前那些在空中楼阁的日子里所做的一切，那些空洞的祝福与自欺欺人，如今让我感到的只是羞愧难当。只有在这片不见天日的苦海深处，我才能重新找回自我，我只是一块石头，再普通不过的石头。面对尘世的灾难，我无能也无力去拯救，我能拯救的只有我自己。如今我只想做回一块地地道道的石头罢了！也仅此而已！
5、鱼的不忍离去与最终脱离苦海
石头流泪。
我也哭了。
“先生，我想留下来陪你！”
“不，故事已经结束了，你还有重要的事等着去做！”
“那些事如今不再重要了，先生，我要留下来陪你，这是目前最重要的事，对我来说”
“没有必要了。我的故事已经结束，你也该走了。”
“但对我来说，故事才刚开始。”
“那也没必要了，有些事，没开始总比有开始好，你走吧。”
“你也说过，我是一条固执的鱼！”
“我也说过，固执会让你吃尽苦头。”
“至少我现在喜欢这样！”
沉默，长久沉默！
“先生，我觉得你不应该呆在这里，或许有人仍然需要你，比如你的子民。”
“过去对我来说，是个莫大的讽刺。我不愿再回到过去，再让讽刺一回。”
“我不觉得这样，有寄托总比没好，如果他们在绝望的时候，能有个精神寄存的地方，或许就能重新振作起来，去面对困难，你应该回去！不要让他们连这一点信仰都丧失掉了。”
“一个神消失，有会另一个神出现，代替他的位置受人膜拜！世人需要的只是膜拜对象，并非我这块石头本身。现在我已找回自我了，不想再失去。”
“先生，你真固执！”
“不要再说了，你走吧！”
两个人的沉默，在这黑暗中，静如死亡。
“如果是我要你出去呢？你会走吗？”
“谁都不可能让我离开这里。谁都不可能！”
“你真是块石头！”
“我本来就是石头。”
“你是一块冷酷的石头！”
“冷酷是石头的本性！”
“你是我见过最冷酷的一块石头。”
“这是我自己的本性！”
“真的没可能了吗？”
“到冬天，外面的河流枯水季的时候，这里面的水就会外流，你可以随着水流离开这里了。冬天就要来了，你也很快可以见到春天了。”
“真的没可能了吗？”
“水的外流时间不会太久，一旦外面河流与苦海水平，你就要等下一年才能出去了！”
“你真是块顽固不化的石头！”
“我现在累了，要休息，记住我的话。出去你就可以看到春天了！代我向春天问声好。”
石头自顾着睡去了，我在这黑暗的苦海深处，静如死亡。
6、庄子的眼泪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游说吴王与越王成功，引来了西江水，来到了遇见小鱼儿的地方，但却不见了她的踪影。这是一个寒冷的冬季，西北风刮过，我落下眼泪，掉进了西江水中。
当年妻子死的时候，我都敲打着瓦罐唱歌，现在却为一条小鱼儿流下了眼泪！
肖海波2005-12-1科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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