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想家,总是随之想起家中的那几棵榆树来。
榆树栽于老屋院子的东南角,八九棵,粗的似大碗口,细的能用我的两只小手掐过来。从我记事时起,它们便立在那里,并随了风霜雪雨,伴我一起成长。
春天,万物复苏,草木吐绿。榆树的灰色枝干间也冒出点点豆粒大的绿来。如果加上一夜的春雨,那豆粒便一下膨胀起来,爆出一团绿意,阳光下远望恰如浮云一般。于是,我们最欢喜的季节来临,因为,我们又可以吃到榆钱了。
记得那时,我只能在树下转,眼巴巴地看着哥哥姐姐们“噌噌”爬上树去,坐在枝干上,两腿悠荡着,把一串串榆钱掳下来,往嘴里塞得满满的,津津有味地大嚼。而我肚子馋得发痒,只能仰了脸喊叫跺脚,有时还会夹了哭骂。这时,故意逗我的哥姐才折了一枝,抛下来,我含了泪立刻转悲为喜,乐颠颠地忙去拾了,不用手掳,干脆用嘴去咬那嫩绿,只觉得天下再也没有比这更好吃的东西了。当时记得自己最大的愿望就是快快长大,学会爬树,到上面自己非吃个够不可。
我们家兄妹众多,七个孩子加上父母和爷爷,一共十口人。队里分得粮食总是不够吃,辛劳的母亲经常为一日三餐绞尽心力。多年后才明白,每年当春风送暖时,母亲为什么总是仰视那几棵榆树。她的目光中似乎怀着一种企盼。而当榆钱碧绿满树的时候,她的心情似乎轻松了许多,忙唤儿女们把那最鲜嫩的采下来,极仔细地挑拣干净,在清水中洗好浸泡。这时,我们知道,今天要吃上榆钱和玉米面拌的“布拉”,或是榆 钱馅的团子了。“布拉”是把榆钱剁碎,拌在玉米面中,再加些盐和作料(如果有的话),用水和好,放在篾子上蒸熟。当母亲把它热气腾腾地端上桌子时,只见黄绿相间,清香之气扑鼻。我们用筷子叉着吃,不需就菜,吃得很是香甜。“团子”是以榆钱作馅儿,用玉米面包了,贴在锅沿上或是在篾子上蒸熟,样子呈扁圆或长圆型,鞋底子似的。六七岁的我一口气竟能吃下两个,要不是母亲怕我会撑坏了,加以阻拦的话,自己还不会罢休。
还记得那时候,村子里经常来一个老头。他佝偻着身子,须发苍苍,面目黝黑。他吃力地推着一辆小独轮车,走街串巷。车上搭了几条口袋,边走边嘶哑地吆喝着。当时我刚咿呀学语,听见他的吆喝,便嚷:卖啊咿哟咿哟的来了。听者起初不知所言何物,待明白后无不大笑。他们告诉我,那是换榆树皮面儿的。每次母亲总要换些,那是一种颜色发红的面面儿。在擀面条或包饺子的时候,便搀进面粉里。那时,一年吃不上几次白面,而每次吃时,母亲总作成两样,一种作的多些,是搀 了榆 树皮面的,大家吃;一种是纯白面的做得不多,是给爷爷一个人吃的。年幼无知的我,不明白为什么做成两样的,为什么大家都爱吃搀了榆树皮面儿的。我觉得那淡红色的嚼到嘴里,粗粗的,不如纯白面的滑溜好吃。于是,便闹着要吃白面的。因为在家中排行最小,我想这个要求母亲不会拒绝吧。可是,爷爷让我吃时,母亲给挡了回去。并且说,“你甭管他,他还小,吃什么不行?”我便哭闹,希望得到哥姐们的同情。这次却没有一个人向着我说,虽然,他们平时都很疼爱我。当时我不理解,只觉得心里委屈极了。哎,那时候,什么时候每天都能吃上白面,成了我最大的愿望。
现在,我的亲人们当然再也不用吃榆树皮面儿了,至于用榆钱偶尔做顿“布拉”或“团子”,那也只是为了换一下口味吧。如果现在再让我吃,尝过无数美味佳肴的我,也许再也尝不出童年的那种香甜来吧?
不过,在春暖万物时,我真希望乡村的孩子们别忘了掳一串榆钱吃,它真的会让你想念一生的。 1998。0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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