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终结的爱情神话


                  没有终结的爱情神话 
                      ——张健诗歌中的情感世界
                          南京大学中文系研究生  吕小焕 

    著名的英国浪漫派诗人华兹华斯强调过“诗歌是强烈感情的自然流露”,艾青也说,“诗与伪善是绝缘的,诗人一接触伪善,他的诗就失败了。”我认为,诗歌作为一种外形凝练与内涵深永的艺术统一体,情感是它的灵魂,真正的好诗是诗人情感的浓缩,不管他所表达的是何种情感,一定是从心底自然地流出来的,而不是为了写诗刻意造出来的。诗歌是诗人和读者进行情感交流的一种方式,诗歌一旦丧失了情感就变成了一具空洞的躯壳。然而,从上个世纪90年代开始,膨胀的物质文明侵扰着诗歌固有的情感圣地,甚至人的生命、人的情感都变得高度物质化;同时,随着高学历的流行和知识的大爆炸,使诗歌也趋向伪知识化,诗的生命遭到了双重劫难。随手翻开一些刊物,就能发现:有的用未经过滤的口语展现琐碎的衣食住行,粗俗得让人觉得乏味;有的故作学者的高深追求意蕴的深奥,艰涩得令人难以消化,还有的不避脏字俗字甚至追赶“身体写作”的时髦,致使一部分诗歌沦为一行行的文字游戏。笃爱诗歌的人不免要做一次为诗而歌哭的哀悼了。好在,还有一些孜孜不倦的诗歌拯救者在作不懈的努力。 
    结识张健的时间并不长,以前在《青年文学》、《星星》、《诗潮》、《诗选刊》、《黄河文学》等诸刊物上见过他的诗作,但都是零零散散的,没有做过系统的阅读。前不久读了他的散文集《三十七摄氏度》,接着又有机会读到他的“情绪的绳索”组诗,仔细品味一番后觉得耳目一新,张健的作品打开了我很久以来封闭着的感受诗的那根神经,他抒情真切而不矫作,诗风淳朴而空明,于自然中显山高水深,让我呼吸到当代青年诗坛上的一口新鲜空气。 
毕淑敏在谈文学体裁的时候说,“散文是血写的,小说是水写的,诗歌是骨髓写的。”从张健笔下流出来的文字,无论是散文还是诗歌,都是带着他的体温的,可以触摸的,都是真情实感的凝结。他袒露一颗赤子之心,澄澈空明,在寂寞中坚持着,在寂寞中面对自己的灵魂,寻求一种与心灵对话,与爱人对话,与世界对话的方式。就这样,凭着他那股子真诚与执著,他在自己的诗中建构着一个自在的情感世界,这便是诗中那个清晰而朦胧、朦胧而又可见,现实而虚幻、虚幻而又可感的爱情神话。当然,张健的诗不是单向度的,在他的诗作中,他对生活、对感情的理想、信念得以凸显,对人生、对生命的体悟、挖掘不断深入,在这座精心雕筑的精神城堡里,我所选择的这个观察视角只不过是其诸多窗口之一而已。 
    说他在诗中建构了一个爱情“神话”,因为他的情感世界是诗性的,唯美的,晶莹剔透的,将他的未来作一次完美的“预演”,即使是“虚构的日记”,依然写得真真切切,可感可触。“我俩的赌注一直没变/ 谁输要被刮鼻子/ 整整两年我没被罚过/ 她惊奇地分析这个现象/ 我忍不住笑了/ 五十四张扑克牌一人一半/ 你每次拿到了几张/ 她顿了顿,开始捶我的肩/还与我勾了勾小指/ 以后谁赖皮谁是小狗/”(《扑克牌》)这是恋人间特有的嬉戏的惬意与甜蜜;再看:“剪一个太阳挂在右面,剪一个月亮挂在左面/剪一群积雨云挂在中间/我说,爱人,闭上左眼你看太阳/闭上右眼你看月亮/闭上双眼,想象内心的大雨下在了外面/剪一个苦杏放在右面,剪一个甜橙放在左面/她说,爱人,快乐的时候你要吃右面/忧郁的时候你就吃左面/等你两个都吃完了/思念就是两条虫子爬进了你心里面”(《拼图》)他以一种心灵的沟通在诗性的“拼图”中延续着几千年来的爱情传说;“当我七十岁的时候,她会亲自摆弄好/ 我最爱吃的水果蛋糕/ 她会撒娇地要求我闭上眼睛许愿/ 她会羞涩地吻一下我爬满皱纹的右脸颊/ 这样一个周末,孩子们围了整整一大圆桌/ 她戴着老花镜帮我捡起乐掉了的假牙”(《我的女人》),这是多么悠然、温馨和极富情趣的生活;“我一直在筹备这样一个午后/ 有蔚蓝的天空,有碧绿的草坪/ 一块洁白洁白的桌布/ 摆着红酒,高脚杯,铛亮的餐具/ 我的父母身体健康/ 我的妻子温柔善良/ 我的女儿乖巧伶俐/ 我们一起烹制幸福/ 用一架高档的照相机/ 拍一张清晰的全家福……”(《纪念日》)这是多少人所期望的天伦之乐;他展现的是一种诗意栖居的生活,而这种幸福生活的缔造者除了诗人自己,还有一个不得缺席的角色,那就是诗人心中的“女神”,他深深爱着的一个人,是整个爱情神话的主角,一切都以她的存在为前提,正如诗中所言“我的爱人,我的精灵/ 你的微笑是我心中的雕塑/ 像那只鸽子光滑的羽翼/ 在祥云缠绕的城堡上一览无余/ 我们的世界风调雨顺”(《悄悄话》),作者渴望这样的生活,“去瓦尔登湖垂钓隐居,和心爱的人相濡以沫/这比梭罗当年幸福”(《向往》),“一起去南极北冰洋,抱回几只肥胖的企鹅晒晒太阳/ 或者牵头善良的阿拉伯骆驼/ 我们走在撒哈拉沙漠的风沙里相依为命/ 我们可以拥有牧歌和马奶子酒的草原/ 我们可以拥有森林里温顺的野兽简单的小屋/ 累了,我们就坐着筏子去大西洋漂流/ 找一个荒芜的岛屿,没有墓碑/ 我们就风化成一千年后的石头”(《随心所欲》在他这种不经意的挥洒中,这种随心所欲而又精心描绘的浪漫生活画卷在一幕幕地舒展,延伸,在他对生活的热爱中,在他对人生的理想中,在他对爱的执著中,做一次永恒的陈列与展览。
    我之所以选择“神话”这样的叙述,是源于他赋予爱情的美丽和令人神往,并非是说他的书写是一种虚无的、缥缈的,相反这种书写是有他的牢牢的根基的,那就是现实在他内心所烙下的深深的印痕,以及他对爱情的执著和认真,然而,令人遗憾的是,曾经真实地出现过的“女主角”由于他不小心的“一句说错的台词”把他“搬下了舞台”,抑或说是她退出了他本想用心营造的舞台。实际上,他心中的女神已经成为一种意象,为他守候着这座只存在于他内心而并非坐落于大地上的城堡,因此,我把这种若即若离的世界,叫做神话。支撑起这座爱情大厦的是用那支“吸干了一百瓶墨水”的笔写出的“思念”和“回忆”,他不断地在“翻阅旧信”的过程中寻求支柱和养料,为这座大厦“添砖加瓦”,使之臻于完美。“折叠的往事埋得久了/ 一个人会染上正常的绝症/ 时间是一贴失效的药方/ 哪怕再黑的夜/再陌生的地方/ 哪怕让我转十个圈/ 再拐五个弯/ 我也认得回家的路”(《思念》),这里的“家”作为一种隐喻和象征,是深藏于诗人内心的爱情。在他执著的“缅怀”中,他试图“回归”曾经的“纯真”,实现他心中的完美,一是曾经拥有的珍爱的,一旦失去,记忆会无限地修复,美化,直到极点;另一种是渴望的却苦苦追求不到的,想象会把它不断装点,永远成为一种可望不可及的期盼。显然,这两种完美在作者的诗歌中相互交织、折叠与渗透,足以让他的神话得以永生。记忆是一只神奇的大手,得到的得不到的它都可以拿来,尤其是对于一个曾经用过刻骨铭心的爱的男人,也许现实与虚构之间早已没有了界限,尽管他有时清醒地知道“大地与天空的距离”,但他不会轻易放弃,既使一个人“走在第二十四个失语的秋天/ 花朵病靥的时辰”,他仍然“还打算写第四行的时候用个括弧/ 强调一遍依然爱着失散两年的恋人”,他穿越时空的隧道,苦苦追寻着恋人的足迹,又如《馨儿》,“馨儿,喊起这个名字我就嗅到了芬芳的余味/ 不可预知的大风雪正虎视眈眈/ 空气中有哪些是抹杀你消息的成分/ 我几度发狂,在枕边编织着稀里糊涂的梦……”在这首长诗中,通过对恋人反复地深情而坚定的呼唤声中,把这种难以割舍的思念推向高潮,所以他对这种神话的建构是坚定的,没有终结的。
    爱是希望和信仰的基础,但它却经常并不能够步调一致地与另两者一起出现,所以就像许许多多真正的“神话”一样,张健诗中的神话,独具它的美丽,也拥有它的残缺,我认为只有具有缺憾美特质的东西才能称得上神话,否则失去它的某些不可实现性,就失去人们永远的向往,一旦撂下它那美丽的面纱,也就不再是神话了。然而,完美的东西总是会染上几多忧伤几多惆怅的,正如诗中所表达的那种,作者在“翻阅”往昔岁月的“旧信”中,并不掩饰“男人的脆弱”,在他神话的建构中,“忧伤的怀念是如此逼真”,从而为理想的世界涂上了几抹失落和感伤的色彩,“他想起一生的爱人曾多么幸福/他感伤于一个再也玩不来的古老游戏:石头,剪子,布”(《老房子》),“我的精神日渐虚弱/ 幻想碾碎自己的内脏/ 悉心地加工/ 把杂碎调和成维他命丸/ 在黎明时分就着十滴甘露服下”(《打磨》),“这次,我决定不再忍了/ 端坐在两年后相似的黄昏里/ 让我忘记自己的性别/ 捧住一堆酒瓶罐子大哭一场”(《黄昏》),然而在苦苦的追寻后,他看到了“海市蜃楼的虚无”,在梦想的失望之中,他为自己的爱人作了“最后的献词”,“爱人,请接受我最后的献词/ 西伯利亚的寒流席卷了我的躯体/ 一场濒临内心的大雪深埋住/ 那粒萌动的种子/ 我如何坚持熬过发芽的无望/ 一厘米的缘分注定来生/ 才具有破解咒语的可能/ 我认定与你有关的片断无法衔接/ 细微的裂痕,让我取什么来缝合……”(《最后的献词》),张健并非终日把自己缠绕在儿女情长之中,他有男人的豁达和大度,但是作为一个性情之人,他并不回避自己在感情上的困扰,这也正是他的坦荡、真诚的一面,也是他的诗打动读者的一面,他忠于自己的感情,尊重自己的所爱,并在字里行间渗透着浓重的怀旧情绪,流露出骨子里那种爱的隐痛,这就是忧从中来的缘故吧。还要说明的一点是,他的这种丰富的情感的抒发,不是那种青春期的烦闷的叫喊,他的语调是“平静地叙述”,他的气质更像一种静心的思考,是对心灵痛苦的超越,包含着对爱的真谛孜孜不倦地探索。
    在他的诗中,他建构的神话似乎是一个难以解开的矛盾体,一方面,越是执著于这个神话的编织,这个神话就像一条绳索将他紧紧捆住,使他不能自拔,如《猎物》;“我在织一张网,它必须牢固/ 每一个结都是死结/ 我不用它来打鱼/ 虽然想喝新鲜的鱼羹/……我必须撒出十分的把握/ 尽管晒网的时候/ 没解释清楚什么叫爱情”,其实他把自己牢牢的捆住了,捆在了他的回忆和思念里,捆在了他的想象和虚构中,他守望着这片用爱浸染着的土地,因而他走不出自己的爱情神话;另一方面,虽然爱经常并不能够步调一致地与另两者一起出现,但它仍然是希望和信仰的基础,于是,他的神话在希望中飞升,“从这一天起,我重新看见了明天/ 和明天的延续/ 看见了妻子和女儿的健康/ 这没有否定的成分/ 我有精力去创造和制止每一种可能/ 在我回到自己清晰的生命轨迹时/ 在我符合一种正常的生活规律时”(《发现》),他在慨叹“蝴蝶死了”“我们握住了什么”的“冷抒情”之后,仍然怀着一种饱含自信的向往,走向他所建构的神话的方向,所以说,他的爱情神话不会终结。 
    他对生活、对爱情的体验,承载了他的整个躯体,情感是贯穿其诗歌始终的内在视角。在这个抒情时代终结的年代里,他的诗是极富人情饱含人性的。此外,他还在爱情之外追寻着一种东西,也许我们这代人失去得太多,我们需要找回一些东西,恰如他自己对“老房子”的“守望”,找到一个可以归依的精神家园,才能有一个心安理得的自身安所。爱情是什么,或许缘分真的是一种“巧合”,“我下楼时遇见一个人/ 上楼时遇见了同一个人/ 一旦我相信罗密欧的丘比特之箭/ 有拐向林黛玉的可能/ 我会被一个季节的手指/ 点准两个穴位/ 就像电视连续剧一阵煽情的欺骗后/ 在昨晚的尾幕却诚恳地说/ 本故事情节虚构/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有多少人受过这样的捉弄,无奈我们又总是太倔强太认真,一旦付出了自己的一份,就仿佛押出了一生的赌注。也许两个人的相遇有时候就像在空中那曾经碰撞出绚丽胜景的焰火,一旦错过后,谁也找不回原来的轨道。也许爱情真的有密码,但没有人告诉我们获得密码的简捷办法,于是想真正拥有爱的人都得到了盗窃密码的惩罚。他在靠“回忆”“取暖”,而每一次对从前的回想,就在心上又烙下一层印痕,因此他的诗将真切的爱与真实的痛融为一体,在二者的结合中吟咏爱情的神话诞生。“我开始注意,一个夜晚/全身骨头细声的对话/仿佛门与框的幸福喻指苦难/记忆是高耸着的烟囱/腼腆的风向里,我抛出的每一颗光粒/迷失了归途”(《抛物线》)记忆的支撑力是强大的,但毕竟是有限的,在现实的生命中,人不能只存在于已逝的昔日岁月,继而他在爱情神话的建构中,逐渐地过渡到对理想的抒发,在未来的指向中诠释他的情感理念,在历经“错过”与“迷失”之后,是对爱的“坚持”和“向往”,他下定决心“假如还有一次相约/我会选择老家河上的一座独木桥/她将无法与我擦肩而过”(《独木桥》),他相信“生活会一部分一部分/进入我的身体/在春天,皮肤开始苏醒/我的爱情摔过跤后/打通了闭塞的关节/像风,它努力把握方向”(《向往》)在他的二维情感世界中,旧感情的失望给他的文字蒙上一层惆怅忧伤的轻纱,新感情的憧憬又为其镶嵌了浪漫理想的光环。
    爱情是几千年来亘古不变的文学母体之一,从先人的“关关雎鸠”伊始,到唐代的李商隐、现代的徐志摩等等,在我们这个群星闪耀、有着辉煌传统的诗的国度里,有多少诗人吟诵出不朽的爱情篇章,一方面,情感上的传承使此类诗歌容易得到人类的共鸣,事实上在我们的生命里,除了感情不是身外之物,还能带走什么呢?另一方面,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情感,每个诗人有他独特的情感,不断地给这一“老掉牙”的古老主题注入新的生命活力,因此爱情主题在诗坛上是经久不衰的。但是也给诗人的表达力不断提出新的高度,诗的语言、诗的构思、诗的意象等等都决定着诗歌的情感表达,也希望张健在此方面一如既往坚持他的探索,建构一个更完美的诗的神话,日臻形成他独具一格的清新隽永的抒情诗风。 
    最后,希望他神话中的女主角早日回归她原来的位置,愿他的神话早日在他的生活中变成现实,伴随着他的生命实现他的每一个愿望,在他诗意的栖居中,完成他美丽的构想。 

2004、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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