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的超越与忧郁的书写：诗评

2015-09-30 05:46:14

美的超越与忧郁的书写
——读《桃花失眠》
·钱刚
吴越之地，多为婉丽之音，自唐、宋起就有婉巧的诗歌风骨，而在二十一世纪，生长于浙江，诗写于吴越的诗人东方浩笔下自然也就流淌着婉约的韵律。无论到了什么时代，地域性、民族性都是艺术的本质属性。东方浩以吴越为土，自然也就固守住了我们的前辈们长期积累沉淀的审美经验，继承了儒家“美善”兼顾的审美趋向，达到了感物通灵，从语言的优美、节奏的韵律上，以心灵的自然之言澄怀抒志，通过营造的映象，纯粹地写就了美奂美仑的文字，也就成就了东方浩对于古典的继承和发展，写出了婉丽内巧的灵魂之歌。
一、    意象下的情景之美
东方浩的诗歌属于景依旧而意无穷的传统时代，这也注定了他的抒写必然具有东方艺术美的意象和以情托态的传统的审美趋势。虽然自五四以来，文学传统与现实创作在一定程度上的脱离以及西方思辩式文艺理论的侵入都在不同程度上对东方浩的写作产生着影响，但是这种影响表现在东方浩的诗中只是显凸了传统性的减弱和对西方传统的融解。但与东方艺术传统的审美情趣是没有完全隔断的，反而由于对传统的探思，使东方浩的诗写追求更具有了一种类似于“古老的色彩  古老的醇香/从一角挑檐  两扇门窗/三瓢清水中渗出来/从五六丛修竹  七八处回廊/透出来  一闪一颤/闪在我的瞳仁中/闪在我的衣衫上”（《天一阁》）的色彩，借力以古老的传统意象承载自己的思想飞驰在诗歌的天空。通过意象创造出感情的寄托之境，比如《骆驼》一诗，通过一只“泊在江南的骆驼”，“它仰起头啸叫一声  就如一阵雨/让江南间陡然间沾上了腥膻的尘沙和悲凉”。表现了十分复杂的多向性感情，忧郁的对时代精神进行了抵进和诘问，骆驼在失去自由之后对自由的回望，给人一种强力的惨烈感，当一个诗人笔下理想的自由之躯无奈成为玩偶时作者所表达出来的悲天悯物的哲思，是与时代／现实是相契合的，这里面既有对人锁住了骆驼的喟叹，更深刻地是通过这一简单的意象命题挖掘出了人在现实生活的无奈，即在“脚下堆满柔软的稻草中，不断地寻找着自我的过去和历史，就是对一种安于现状情结的不满，这种感情深沉而又充满忧郁感的作品是诗人在对物质需求下只是流着一些少许泪的，失却精神动力、虚化的人的一种警醒和忧郁，呈现给读者的自然也就延拓成了无限的深思和注视人类的目光。
由于追求了意象下的情境之美，所以东方浩赋于诗写以思考的方向，不断地用意象的叠加完成沉思和指象的跋涉，以身边的实际生活形成意象群观念和个人内心的情感世界，拓展和深化了作者对于传统的操守，“可以说比较清楚地反映了我在这几年间的诗路、心路历程”（《后记》）则表达出了所要歌唱的东西。
正是由景至象，以意象融景情，所以东方浩的诗在意象营造的情境之中在一份自适自得的感情表达中自觉的渗入对生活、对社会的考察，以诗情、诗景的天趣完成了一个诗写者面对历史/现实空间和时间的一种精神指向，这浸淫着江南月影的诗歌虽然留给我们的不是强烈的震憾，但是其在精神预指方面所倡行的力量是诗人在天性灵魂的释放之外所高扬的美丽之歌。
二、    历史情思和古典内驱力
对于具有中国传统意识的东方浩的诗歌而言，它的历史价值在于通过对心灵反复的锤炼来形成足够的扩展力，“使心灵承担起整个生存的重量”（李泽厚《华夏美学》）。首先这种承受中就有一种感动“一种黄在慢慢洇开  一种香/不经意间  染上衣衫/和寻觅的目光  一个真实的秋天  走进心的房间/南方的大地上/一个小女孩大声朗诵//金色的秋天  大雁往南飞/农民伯伯在丰收的田野上/幸福地劳动……”朴素的黄昏  安详的日子/这童年的朗诵  感动她年轻的父母和每一阵路过的风”（《收获》）。这首诗中有两个历史感，一个是秋天和丰收，一个是童年，这种回忆里充满的金黄色（丰收、童年），情真意纯，高扬了人性中的美和乐，已不仅是单纯的物写，他更着重于物象共溶，构成了一副美的画幅，隐含了现代社会中农民对于美好生活（丰收）渴望心理的浓浓投影。
我在读到《桃花失眠》时久久不能下笔，因为那里面有着许多美好追求的亮点“夕阳的光芒、亲切照亮/羊群正在下山/远处的毡房  炊烟飘起”（《那拉提黄昏》），穿透了景写的表层，切入到了对美丽山河的热爱直忱。“而石河子/其实是一大盆/从血汗中提炼的水/在阳光下闪烁  在月色中漫溢”《戈壁滩的水》一其说是对生命之水发出的赞叹，不如说是对于“劳动创造美好的生活”的讴歌，正是这种历史情思和古典的“趋美”“趋善”性追求，才能使东方浩的诗充满着这种美妙的语言的质地，使他能够常常地从一些简单的、平常的事物，景物中发掘出广度更深的东西来，以强烈的感情把握住每一个“美的瞬间”，给读者以一种审美冲击力，（这不仅是视觉上的，而且是思想上的）。
传统性诗写的美学价值意义在于通过历史意义的倾诉，将个人的审美趣旨提升到对整体世界的道德把握上，以人——自然万物——情灵到达社会的彼岸性道德诉求上，以纯粹的历史感倾指将个人的思索，情感反应纳入到对历史/现实的再反思中，在个人的道德意识之后建立起了渗透意义下的道德观感，是对现代社会下生存危机的深刻反思和心理承受建设。形成了古典的美的内驱力。
正藉于此，“桃花”所引领下的“忧伤”、“等待”、“星辰”，以历史语感和古典的审美此向，形成了东方浩诗歌创作的一个重要的特征，因为基于传统阅读习惯下的审美趋向的展露。本身就具有一种书写的深度性，从而完成了诗写者与读者之间的互通，使这种以历史空间为抒情跳跃，以传统意识下意象为结构语言的“回归性”写作和表达，修建起了一座美的语言花园，并通过语言将读者引到了一个美的世界。符合了现当下阅读群对于传统的追寻。
三、    坚守是否意味着反叛
对东方浩而言，他的诗歌写作不免充满尴尬，因为他虽然将文本选择的重心放置在东方古典抒情/情境、意境的营造上，但是由于受时代影响和个人经验（东方浩曾在九十年代初期主编过一本《先锋诗歌选上》），它就不免地行走在两个截然不同的诗写方式上，而这种诗写由于哲学理念的不同存在着巨大的差异，也就是说，对东方浩来说，要想完美地完成自我歌唱，但是东方浩的这种歌唱的能指并没有不折不扣地坚持传统的法定原则，因此这种传统性写作也在坚持中心稳定结构的同时发生着缓慢性变异，从这个意义上说坚守等同于反叛，反叛又是坚守的一种保持方式。
东方浩的《桃花失眠》在更深的层面上通过传统意象的意义廷展对“现下”的诗写倾向复向反叛，诗人用传统的意象揉和传统思想下个人化的体验执著到现实下个人经历、经验中，由此形成对是非、美丑、善恶等主题价值的建设，在这里理性不是西方式的纯思辩性思想，而是人类情感的悟知和提炼，像“野花一片  开在山坡的腰间/风从山下往上赶/阳光从山顶往下滚/就像一箩筐大大小小的玻璃球/被一双大手倾倒。”就是通过风和阳光这个情感词质来想像，抒写整体化了的个人思索，从而形成了在感性情感下的自我/世界选择，积淀了传统的所有美好情感。
我之所以强调固守意味着在诗歌的写作中同样表现出对所坚持的传统的反叛，但是不能把作者的这种反叛性估计的过高，对东方浩而言，这种改变是为了使诗歌能够更加深入地隐含自己的表达倾向，符合公众当下的审美心理，另外主要是说朋东方浩诗歌写作中当下语境与传统语境的“交错”形成的矛盾感。传统诗文强调了诗歌的情，以情为理，以德为伦，当下语境所追寻的诗歌则充满了思辩之力，强调诗歌在自我中的个体实现，在这种差异性中，人所要具备的物化了的追求的现实依存何在，这就形成了空值。比如《桃花失眠》一诗，在一个春天的夜晚/桃花失眠//桃花大睁着双眼/凝望头顶的星空/久久的沉思//一粒时间的尘埃/吹进了桃花的右眼/又一粒时间的尘埃/吹进了桃花的左眼//桃花已经泪流满面/在一个个春天的夜晚/桃花整夜整夜地醒着”，如果说桃花代表了传统的意义和审美的取向，那么固守着失眠的桃花和泪流满面的桃花这个意象则是在传统中缺乏意识的自觉性的充分呈露，也说明作者在对传统的理性审视价值的把握上存在着个体性距离，这种遥远感在象征主义情绪的支持下追求的审美效果是在固守层面上对传统的一种扬弃。
既然固守同样意味了对传统的坚持和反叛，体现着对先锋性的拒绝和迎纳，这种坚持原则在诗写行进过程中就不免有以经验的重复和理性的强化，这不但是对于传统的一种无意识伤害，也预示着将被时代性的话语所排斥，这就是诗人将要面对的尴尬。当然，东方浩的探索还在进行，还在继续着一种乡土性的固守姿势，并以此给人们多彩的审美空间。
这种对“先锋性”的反叛／接纳，使东方浩真正地切入了东方的美学范畴，在我们都在纷纷扬扬地追求对传统的解构，对崇高和历史的场弃的时候，他以古典的唯美式的审美取向，深入到了诗歌的内部。以真正诗化的理想色彩来直面历史，审视人类和世界的灵魂，这就更需要诗人笔更加深入切入到沉思中，用自己独特的存在，独立的人格完成一种风骨，使我们在传统的秉持中走的更远，而不是被来自于西方的某些东西所覆盖或是湮灭。
东方浩的坚持和对传统文化的选择，他的感情表达和艺术方式上都摆脱了言语概念，思辨这些当下潮流的束缚，而能够自己的诗歌高蹈着传统意象行走在诗歌的道路上。如果说以前的东方浩有很强烈的“乡土意识”的话，《桃花失眠》中所呈现出来的作品更添了一种古典的、隽永的、清纯的或者说因还带有沉郁的力量的风格。东方浩成熟了，我们所看到的作品因作者思考的泺入充满了时代的忧患之感受，使作者诗写里隐藏在历史语境之中所关注的整体人类的命运感更加显得高远。当然，由于受诗歌大环境的影响，东方浩的某些作品还没有完成个体感性经验在语言书写中的直度飞跃，他的个体感受和直观体会还显得有些单薄，这还需要作者在对古典艺术方面进一步的锤炼。的确，我们现在需要的将不再仅仅是对日常生活、自然、时代人文特征被动的直观再现，我们更需要在这个时候，坚持住或是秉持什么，在需要阅读和审美的时代，东方浩的诗歌是值得我们期待并予以关注的，我所喜欢的它那些像丝绸般光洁的诗句也将会是中国诗歌的一笔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