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从平民写作到草根写作，打工写作，从下半身写作到垃圾写作，中国低诗歌一直在网络上引人注目地发展着，并以先锋的态势牵动着中国诗歌向话语变革的方向进展。低诗歌所表现的话语方式，既是它存在的前提，也是它发展的标记，是它区别于其他诗写的基本特征。当低诗歌呈现为一种独特的话语方式并以迅猛的势头泛滥开来，这就是我们要将其称之为低诗潮的缘故。
那么，怎么看低诗歌话语方式的独特呢？现在，是我们以具体文本为依据，加以概括和总结的时候了。这个工作，笔者在《“诗性正治”的话语策略》系列文中作过一些初步展示，因为诗性正治的“话语策略”，有相当部分是构成低诗歌话语的主要方式。但“低诗歌话语方式”与“诗性正治的话语策略”虽有重合之处，两者毕竟大有区别。“诗性正治的话语策略”侧重于突击政治禁区；“低诗歌话语方式”则不限于此，而是在更广阔的领域引领当今中国诗歌的话语变革。现在，笔者试图将平日观察积累所得的低诗歌话语方式逐步整理出来，希望对这一诗学现象，尽可能作一些力所能及的阐释。
一．时空对位
从时间与空间感受上透视出诗人对社会变迁与政治风气的转移。表现出诗人非常独特的诗性敏感。如野狼的《时空隧道》一诗——
我一直都在想
和一个年长我十岁以上的妇女做做爱
长辈的更好
我想通过她们
去我未出生过的五十年代
或更远的年代去看看
历史很美好
像进入时空隧道
看我真实而生动地站在天安门前
会见毛主席
看我在烽火燎原的战场上
与日寇搏斗
如果没有机会去得更远
让我就近去一下大跃进炼钢铁的年代
也很有意思
我认识一个守寡二十多年的妇女
关系很铁,非常合得来
但她却把忠贞献给了那个
忘恩负义的人
我对她商量着说,真的,这是我多年的愿望
只借用一次
哪怕只充半个小时的电
可她却说啥也不肯
我对文化大革命记忆很深
因为我是那个时代的人
我不想去充年小我十岁以下妇女的电
我是过来人
自已经历过的时代咋想都没劲
杨春光认为这是“一箭双雕的冲破”。他评道：“以身体写作干预过去时的政治生活，如此对那个强权政治时代进行有的放矢地揭露、反讽、审丑和亵渎，其无论在形象构造和选取题材角度处理上，都比较成功，也惊世骇俗，有一定的在形式和内容上的一箭双雕的冲破政治与性的这两个禁区的冲击力。”（见杨春光04年4月22日〖空房子诗报〗发帖）
2.对位强暴
这可说是低诗歌写作中最具强悍性最具冲击力和震撼波的话语方式了。杨春光典裘沽酒是操持对位强暴诗法最突出的两位诗人。这是杨春光的《让我的阴茎插入你的耳膜》一诗——
让我的阴茎插入你的耳膜
请你们尝尝被强奸的滋味是什么滋味
请你们受受处女膜破裂的疼痛是怎样疼痛
请你们听听人民反抗的声音是什么声音
请你们高高在上的耳朵不要总想听好受的了
请你们的一肚子耳屎此刻土崩瓦解吧
请你们的耳朵离开贴近小蜜吹瞎风的耳朵
请你们永世听着我们只有一个字的强大的声音
你们耳熟吗?
让我的阴茎插入你的耳膜
请你们吃吃被堵塞的感觉是什么感觉
请你们想想强迫她人所难的事情是什么事情
请你们看看人民反击的力量是什么力量
请你们嗡嗡在旁的耳朵不要只想听赞美的了
请你们的一脑子耳垢此时分崩离析吧
请你们的耳朵躲开旁听则暗虚听则昏的嘴巴吧
请你们今世听着我们不轻易骂你们的三个字
你们耳悉吗?
让我的阴茎插入你的耳膜
请你们挨挨被穿透的剧痛是什么剧痛
请你们试试人民革命的锋芒是什么锋芒
请你们轰轰在内的耳朵不要还想听好听的了
请你们的一裤子耳污此起江河日下吧
请你们的耳朵摘下人性的伪面具和假耳套吧
请你们来世听着我们不能总去操鬼的动静
你们耳详吗?
让我的阴茎插入你的耳膜
很简单，我在你的耳膜里安营扎寨
驻扎人民起义军，驻扎铁木真骑兵团
驻扎成吉思汗弯弓射大雕的百万箭队
悬挂达摩克里斯剑
驻扎新闻自由的记者团
安装孙大炮
这样穿透你的耳膜
让你或你们的耳膜彻底爆炸!
这是典裘沽酒《鲁迅》一诗中的句子——
你最爱操却是那个叫政治的婊子
我最爱操那些你最讨厌的婊子
你最爱操那些权贵和伪君子
我最爱操那些贵夫人和官太太
你最爱操那些欺侮妇女的男权主义
我最爱操那些女权主义的傻b
我们再看典裘沽酒所写的《张志新》一诗的最后一节——
张志新，我后悔没有把我的处男身献给你
如果当年你在肮脏的监狱里接受了我的处男身
我这个红卫兵小将这根稚嫩的鸡巴
就会得到你正气的滋润
从此我就挺着坚硬的鸡巴
首先把那些拷打过你污辱你的人
统统操一遍或者鸡奸一遍
特别是强奸你的那人我要把他鸡奸至死
我就不会浪费许多精力到处乱操
整天高喊着谁牛逼，我就操谁
那我就可以把所有应该操的人
操上一遍十遍甚至百遍也不放过
在特定的时代，在特定的语境中，比如面对极权暴政的肆虐无道，“愤怒”就会凸现为一种极宝贵的情感。一个种族如果面对暴虐失去了愤怒，特别是这个种族的喉舌——诗人不能发出愤怒，就只能忍受耻辱，甘受耻辱。
3.情色对应
这种话语方式，最早由诗人杨春光明确提出并大量实验，证明既有趣味又充满刺激性。在今天尤其为低诗歌写作乐用不疲，以其针砭世俗政治，顺便又有力：
没有战争的日子
有些政客比我过得更乏味
男人有两杆枪
一杆为和平 一杆为女人
为和平的很软
为女人的很硬
——管上的《战争解读》
色情对位之二：如徐慢写得酣畅淋漓的《剃阴毛技巧初探》 ——
这个国家的阴气太重
人民艰难地熬过了潮湿的夏天
太多的，太密的，太厚的阴毛
还在疯狂不停的生长
今天，我们就来研究剃阴毛的技巧
杀人和做爱需要技巧
吃西餐和舔鼻涕需要技巧
强盗与娼妓的拥抱需要技巧
改革开放和搞活经济需要技巧
学习三个代表需要技巧
人民，悬挂着这个令人痛苦的阴毛
太多的阴谋就藏在阴毛之中
多数人又不能把阴毛剃好
国家将刮起一场剃阴毛的旋风
剃阴毛一定有着深不可测的技巧
从上往下剃不易剃清残留在阴部的毛茬
从下往上剃容易将阴部拉出血口
是呀，我们剃，我们剃
剃阴毛实在需要研究一些技巧
首先是剃阴毛要用的工具和设备
不能把你下半身的阴毛想得太简单
如果只用一把锋利的剃刀
浓密的阴毛就会让你无从下手
剃阴毛得准备一架春天的锄草机
为它备上330伏的电源
一边剃，一边享受电动玩具的节奏
剃阴毛也要讲究文化，艺术和美学造型
免不了要通过洗，剪，吹，剃的流程
就得准备三把剪刀，一把吹筒，两把梳子
还要一双洁白的手套
如果，你的阴部特别高贵
终日保养得圆润嫩滑，阴毛剃完后
要喷上进口的橄榄油
剃阴毛前去买一架深色的眼镜
防止阴部刺眼而眩目的反光
剃阴毛的技巧一定要深入研究
用的工具就可以说是五花八门，分门别类
如果谁的阴部炎症不断
就可以直接用一把斧头
一下子将阴毛和连着阴毛的肉一起砍掉
这叫斩毛除根，终生受益
如果改剃为拔，就要让一些下岗的工人再上岗
拿着钳子的一群人，就趴在祖国的大腿边 拔啊拔
真是一道妙不可言的风景
要把阴毛剃好，剃得不留死角
消毒就得用酒精灯，捉阴虱就得用扑蝶罩
不然，那些阴虱会长成美丽动人的蝴蝶
剃阴毛还需要革命群众的喝彩喊口号
为他们准备一些喊口号的话筒
站着剃阴毛需要大地的坚实
坐着剃阴毛需要柔软的沙发
睡着剃阴毛需要古色古香的木床
剃阴毛时的空气一定要新鲜甜润
如果有人不愿意剃，就要为他准备好绳索和镣铐
剃阴毛决不是请客吃饭
一场阴毛剃完，一场阴毛又长出
那剃的滋味真叫人难忘 剃阴毛讲技巧还要讲政治
要有我为祖国剃阴毛的神圣
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把全国的阴毛剃清
阴囊和阴道都弱不禁风
我们凭着勇气和意志
剃的时候得注意下手的轻重
下手太重容易造成阴部的破碎
下手太轻那些阴毛就要弄脏你的手
总之，剃阴毛有太多的技巧
不要学那些终年不剃阴毛的懒鬼
你不能只有阴道，不剃阴毛
难道你一定要使你的下半身变成五味具全的下水沟
我们为剃阴毛设定符号，重新命名
把它堂堂正正的摆上大学的讲堂
剃阴毛混合了各种学科
剃阴毛的哲学就是一分为二的哲学
剃阴毛的逻辑就是流水线的逻辑
剃阴毛的伦理就是儒学的伦理
剃阴毛的技巧就是全国大选的技巧
剃来剃去还不是剩下一根剃不掉的阴毛
卡在祖国的阴道口
这就叫阴毛年年剃，阴毛年年有
这种因“国家的阴气太重”而生长起来的“太多的，太密的，太厚的阴毛”所对应的暧昧体制，经过诗人煞有介事的一番畅酣淋漓的描述，其情色对应的反讽真写得来趣味横生！把世俗政治嘲讽得体无完肤，揭示了腐败体制在本质上已彻底丧失了健康的生命力，有如垃圾诗人对嫖妓者的描述——
就算胸前挂满金光闪闪的荣誉
可裤裆却垂挂着发霉的生殖器
嫖客死在床上就是烈士
就像战士 战死在沙场
4.冷叙
“冷叙诗法”不是低诗歌人创造的。追溯上去，应该是八、九十年代诗人们对现代诗叙事法的贡献。低诗人与这些前人运用“冷叙”的区别，或许在于：1）低诗人的冷叙所依靠的是崇低的心理背景；2）低诗人的冷叙对象不再限于个人，而是有社会意义的底层民众。3）低诗人的冷叙，语言更口语化，语气更自然，语感更真切。如80后诗人方石英的《父亲》——
在这个妓女都有上岗证的年代
我的父亲
一个老实巴交的工人
却下岗了
父亲说
让他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在黎明之前
父亲抽完最后一支烟
冷叙法的精要，是在叙述时冷静如冰，不动声色。如蓝蝴蝶紫丁香的《钢铁就是这样炼成的》一诗——
羊城晚报记者赵世龙 湖南日报记者徐亚平
中国妇女报记者邓小波
网易部落 联合报道
湖南省岳阳市华容县 年仅12岁的女童 段英
被人拐卖到 岳阳市区廖家坡后
在3个月内 共有700余名嫖客 强暴过 她
而150多名老板 从中作了 介绍
小 段英 偷偷地把这一切作了记录
令人吃惊的是 总共850多名作恶者
竟在长达 3个多月里一人未抓全部 逍遥法外
又如洛风的《天下最大的广场》——
天下最大的广场
曾是世界的中心
又称国家的心脏
我只在十几年前
走过一次
记得当时每走几步
都要低头检查
生怕哪一脚踩重了
从那些方砖缝里
溅出血来
低诗人也并不完全拒绝个人体验的冷叙，且看看张玉明的《命运》——
我是一个缓慢的人
陌生的刀子
紧抵我的后背
我是一个迟钝的人
这么多年，不吭声
我们看！这种表现，具有多大的艺术张力！！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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