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汉很老，没有人知道他真实的年龄，穷汉很穷,无家无根无后。
他本是一个流浪汉，刚到这里的时候靠的是乞讨为生。后来这边搞基建的工作人员撤走，弃下了大楼底层的卫生间，又脏又臭，一直闲着，于是在好心人的授意下，要饭人花几天时间提河水冲洗，终于有了一个不到四平米的潮湿的家。
穷汉的穷一眼可见底，无论春夏秋冬，他总是那一身破衣服。我想，但凡靠乞讨的人都是很穷的，传说中富裕的乞丐也只在传说中听到过。穷汉有了家后似乎现身得少了，以前每天早早候在餐厅外的柱子旁，这都有好些个日子不见人影了。倒不是我有着悲天怜人的本性或一副菩萨心肠，发现穷汉不在，是那天早上一高兴就叫多了食物，结果怎么也塞不下了，于是想起总靠别人剩菜剩饭生活的乞讨者来，端着大碗的美味，我还以为可以赚到穷汉一个感激的颔首，谁知出去四瞧，哪见穷汉的影子？
老板告诉我，穷汉都好几天没来了。
我诧异地端着碗，左顾右盼竟有些不知所措了，以前每次习惯地往他那个又破又黑的磁碗里倒剩食时，那种施舍感无处寻觅了。幸好老板娘瞧出我的窘态，乖巧地接过碗，倒进旁边早备着的溲水缸里，我这才发现店门外新增了一个缺口子的旧缸。
不免好奇地问起“穷汉怎么不见了？又流浪到别的地方去了？”
“嘿，不是，他现在开始自己种地了，在公路那边的山坡上开荒了好大一片地，前天还来问我种什么好哩。”老板边回答边麻利地烫着汤面，热腾腾的气直扑面颊，听说穷汉开始种地了，我倒有点不可思议的感觉。
有一次真的撞见穷汉挑土，用捡来的轮胎，绑上生锈的铁丝做成的箢兜，挥汗如雨的样子，脸上却挂着鲜见的灿烂笑容，于是相信了大家所言，穷汉真的在劳动。只见他下巴的长胡子也剪短了，头发还是那么乱，但是却明润多了，身上换了一件灰不溜几的衬衫，松松地垮在骨架上，时不时撩起下摆擦拭脸上的汗水。见我冲他笑,倒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在小店里买蚊香，说起蚊子之多大家都恨得牙痒痒的，穷汉也在，夹着五湖四海的口音乐哈哈地“你们家蚊子多是因为太卫生，地儿太大，象我家，就没有蚊子。”
这怪理论！旁边有人哂笑“你家没蚊子？你那个狗窝，只怕蚊子成堆哩，晚上抬你走了你也不知道。”
大家都笑，我也不以为然，从来只听说蚊子喜脏乱，还没听过穷汉这种谬论的，看来他不只是又老又穷，脑子还不灵光。
这天交话费，正好路过穷汉家唯一的窗户，记起穷汉的话，就多瞄了几眼。大晴天的，穷汉的屋里却是乌七八黑的，木板门紧闭着，估计他又去侍候那块山地了，听说天天五更天就摸去种地，种了不少的红苕，长得还真不错。穷汉说红苕既可以当正粮吃，也可以拿去卖钱和换粮食，这算盘打得还蛮对，估计有人给他出谋献策，我这样以为着。伸头，想从那两尺见方的窗户看清屋里的情形，才靠近却惊呆了，一张硕大的蜘蛛网，笼住了那个小窗户，一只黑褐色的大蜘蛛正在上面忙碌着，估摸是一边搜捕猎物一边加固领地吧，威风凛凛的样子让人望而却步，网上到处是猎物残余的空壳，以蚊蝇居多。远远地透过蛛网，我看到穷汉的屋里除了几块木板架在砖块上拼成的床，就只有一把破椅子了，椅子上放着他那个大磁碗。我忽然明白了穷汉那天的话，有这么大的蜘蛛网当屏障，哪还会有蚊子飞进去？原来他所说没蚊子的秘密在此啊，不由得佩服地笑了。
同时，心里涌着一股潮湿的感动，上天真是有好生之德啊，哪怕只是一个要饭的穷汉，给点阳光他也能灿烂。我还打心里佩服当初授意穷汉捡个家的好心人。
（2005年7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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