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田疗法


   

大概是去年七八月份从一本杂志上看到的,那时我的病相对要厉害得多,几乎是数着天天在过日子。杂志上介绍的是一个叫森田的日本人针对精神病所研究的一种治疗方法。其中还说符合中国传统哲学观念。我的病有两位医师看过,一说是燥狂抑郁症,一说是精神*** 症,而我自己看除了睡不着觉和常常想自戕外仿佛什么病都没有。不过长期睡不着觉肯定是与神经有关的,但我总不能说自己是神经病吧,于是在心里也承认自己的精神确实有点问题。可能正基于这一点我才有信心花下许多精力将那篇文章很细致地看了好几遍,当时几乎背下来了,但很快又忘却了。现在能记起的仅有一些比较实用的内容:其说,先是绝对卧床期,病人必须从客观上承认自己有病,并且要学会忍耐,然后再慢慢地分若干步培养病人的生活与工作能力,直到痊愈。关键和有趣的是,上面说患者恢复后其人格会得到升华。这一点让我非常高兴,换了任何人都会高兴。因此,我才那么仔细地读了许多遍。心想得个病就可以升华人格,真有些不亦乐乎:多好的事呀,吃这么点苦就能使人格得到升华还真不算坏事,几近福音。还想,若真是这样,我情愿多患几次也无所谓。
     

两位医师的诊断据我看都不完全恰当。光说燥狂抑郁,从一位医师那里看过医学书上所列举的症状和病理综述。现已忘了大半,仅记得说此种病症不会影响人格(读到这里我心里感到踏实),最严重的后果也不过是导致病人自杀,这个我觉得无所谓--反正都活腻了,恨不得自杀了才好!不但可以摆脱现实沉重的苦难和对未来的绝望,而且也可以真正地履行一次人生惟一一项能够完全自由与自主的权利;假如我去编写法学的话,我就将其命名为:生命自由选择权,并归入*** 范畴。书上似乎还说患这种病的多属文化人,有些高档病的味道,而且不负责任说患者可能在患病期间写出很好的文学作品来。心里乐啊,要是真的能因为患病而写出很好的文学作品来,那么死了又有什么关系呢?但最终我对此表示了怀疑;就为这我把自己在此期间和以往的大部份东西一次性投向我所知道的国内的各个刊物,结果全是泥牛入海,没有一篇一首发表出来。同时所付邮资耗尽了我仅有的一点可怜的钱财。到此,我也怀疑那些编辑们是否低能?
      

至于精神*** 症,我的认识更为笼统。想,大概就像春秋战国吧,一个中国四分五裂,砍来杀去,绝不会是秦唐的统一局面。医生是这里的正式医师,藏族,医术不说医德还算高尚,我是很信任他的。我认为能得到我的信任的人不但其人格可以得到某种程度的肯定,其心灵同样也更为真善。但他将我的情况诊断为精神*** 症,实际上就是说我是神经病,这儿许多人都这样看我,我就不高兴了。可反过来说,如果事情的确是那样我也是没有办法的。至于我不能完全认同他的诊断,其实就是我不承认自己是神经病。很可能这恰恰就证明了我确实有病也说不定。
     

不管我的病在医学上到底与哪个概念更接近一些都是一样的,根本没什么特殊的药物能起到立竿见影的作用。最重那会儿这里给我打一段时间的氯丙嗪催眠镇静,另外据说还是经过党委或党委的某人特别批准才照顾了8盒安神补脑液。这对我是奢侈的,的确应该报以感激。像安神补脑液此类药品实际上说成补品更为恰当,它对于恢复病情仅有一定辅助作用而缺乏根本的疗效。如此,我得到的并不是意义的治疗,而是一种出于人道主义的关怀。也是应予感激的。
      

到此得打个岔。就是在我病情最为严重的时候,大概是2001年2月春节刚过,离藏历年还有段日子那阵,我因为可恶的病又一次遭到了上下普遍的怀疑。甚至还有人当着我的面大叫大骂:“日***,##装病!##就是装病!装神经病!”我之所以要用三个感叹号,因为除此便不能重现他当时叫嚣的气势。我不大在意别人对我怀疑,说实话在这里几年已经习惯了。心痛的是怎样的一种环境之中真诚与善良才会遭到普遍怀疑;并且被人看作是伪装和恶毒的呢?因为病我却又一次受到了特别“保护”。的确又是可怕的。偏偏在没有信任的环境中,感谢上天竟还有人在信任着我。他们都是真诚和善良的人。能向我表达信任的都是比较勇敢的人,胆小的就只能藏在心底,但我仍然能够感到。c就是其中的一个。他是这里的警察,平时也不忌讳和我吹吹牛,说说笑。我病了一段日子,他来床边看我,问我需不需要什么他从不远的扎木帮我带,并且表示理解我此时的心情及患病的原因。他深感自责地说:“可惜我没什么权力,我知道带你出去跑一跑,喊一喊,发泄一下就应该没事的!”说完他为我流下了他宝贵的泪水。随之我终于也流出了成年后的第一次感激的眼泪。因为高尚,因为感动,因为信任,因为深情和真挚的友爱,因为人性的善良……泪流得很痛快,滂沱汹涌。想来如果可以这样多流几次泪的话,绝对有理由相信我的病会不治而愈。可惜苦难人生之中总不轻易给人像如此无所顾忌地流泪的机会。事实上我的泪一直在流着,每晚躺上床就开始,有时一直到天亮,只是一点一点地,流得艰难而苦涩。有时故意蹩足劲儿希望它能流得顺畅些,可是总不行,让我苦恼。白天也流,一天几次或十几次或几十次不等,只要一流我就悄悄地很快地擦掉。我怕被身边的人看见,怕被那些龌龊的人看见,脏了我圣洁的泪水。
     

2001年的五、六月份,我忍不住向同屋借了一百块钱托人到八一给我带了3盒安神补脑液和一些谷维片,可惜没起什么作用,猜测多半买到假货了。后来又托朋友x帮忙借钱想买些安神补脑液和谷维素,因为那段时间我又快到了崩溃的边缘。我害怕自己几个月的努力白费了,我害怕让朋友和亲人失望,我害怕所有美好的一切都随同我的生命烟消云散……关于我坚持的理由,后面我会说到一些。由于条件,x便打电话给我一位珠海的诗人朋友,朋友马上就寄来了10盒安神补脑液和20并谷维素、外加两瓶脑力宝,并几次寄书和食品。寄来的我均如数收入肚腹,似乎连谢谢也没说,反而在予她的信中露出不好的情绪,可见我这人又是多么的无情。后来,我那帮我走上绝路的哥哥在我的再三近乎乞求的恳求下,终于寄来3瓶谷维素和3瓶异丙嗪片。没吃多久,一是医生说药有依赖性,对神经也有损伤,吃多了可能中毒。二是吃了那药我每天都提不起精神,无精打采。想呕……每天生活紧张得像打仗,不是瞎说,一不小心是很有可能遭苦头吃的。所以不敢吃了,只有把仅剩的那点可怜的精力全部投入到现实那庞大的无可奈何中了。
     

x也是一身制服,他却很傻地拿我当朋友,再说也是制度不允许的。隔段日子他就找来和我聊聊,劝我多加调节。我们谈人生,谈文学,谈爱情谈女人谈乱七八糟,漫无边际。我感到快乐。可惜我们虽近在咫尺却若天涯之隔,很难有机会坐到一切好好地讲聊一通。他仍然给了我许多物质上的帮助,买药和我与外界保持联系的必须的邮票。一次我听人说,他说我总不愿找他帮忙。当时我很感动。实际上他帮我已经够多的了,有时已超出他应该遵循的原则。然而重要的不是他给我送来香烟或药品,而是他对我的理解及给予我的真挚的友谊。这无论对我的病情和受伤的心,都有着巨大积极的作用。常常想起不免感慨,##何其不幸又何其幸运,竟于苦难之中获得诸多的关爱!无以为报,心有惭愧。
     

吃了那么多的药,又获得如许多的关爱,病情也该有些好转了。里面自然也有我近于挣扎的努力。每天我都上百次地在心里默念:要活下去,坚持下去,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可以说,我是经过多次艰难自我争辩才得出活下去的理由的。不知是谁说的,哲学的问题说到底就是自杀问题,这是不假的。通过艰深困难的思索,我认定自己还有坚持生命的必要。首先有那么多好人在关心着我的健康,他们深爱着我,如果我就因为人生挫折自私地死去,不仅是对他们真诚和善良的背叛,也恰恰证明了我的懦弱与无能。l这位从未见过面的“大”姑娘不是以鸿雁于遥远的阳春送来了她纯洁的爱情吗?苦难中的爱情使我获得了至高无上的存在!从信上可以看出,她是个善良但有些现实的人,不管以后我们是否会走到一起,我都会对她怀着无限的感激和思念。还有我伟大的可怜的母亲,至今没穿过一件像样的衣服,没吃过一顿好饭。我是个不孝之子,我希望有一天能为她做点什么。尽管我倾尽所有也无法报答她曾给予我的万分之一,但我至少应该让她在自己心里拥有一份对她儿子长久而美好的思念吧?至少要让她好好吃一顿肉吧?她一生连肉也没有吃一顿痛快的。前段日子父亲来信说她头发全白了,牙齿也掉光了,那一刻我若遭雷击,恨不得冲出去杀了我那三个哥哥和那夺走我母亲青春的老天。想,人总是一天天慢慢老下去的,可我的妈妈仿佛在我的心中一下子就老去了。十几年不见她,我有罪!她一提起我就流泪,我知道,我是她最疼最爱的幺儿。还有本子上抄写得乱七八糟的诗文,我多希望它们有一天能变成馨香的铅字。在这个商品经济社会中,不说我身份卑微病魔缠身又无赚钱本领,就是从心里掏几句血淋淋的话,那些庸俗的世人们又有几人能懂几人能听?对于我,这无疑是一件伟大的事业。书本总是神圣的,我常爱得心口发痛……


一切一切,无论任何一个都能成为我活下去的理由,无比充分。我正是依赖着这些坚不可摧的精神支柱才活了下来,努力地平息着自己,坚持留下一条性命,苟且求全。
     

经过一年又3个月,我的病情终于得到了很好的控制,光说心跳也从以往的一百跳以上恢复到了一百跳以下。开始我有点想不明白,脑袋出了毛病怎么心脏也跟着遭殃呢?后来一想,也觉得合理,就像我遭了难我妈妈也会感到心痛一样的。现在只是感觉心口仿佛压着一砣铁,有些痛,呼吸困难。一天睡眠不足两个小时 ,绝大部分精力都用来对付眼前和自己了。白天我感到万分无奈和压抑,晚上一直流泪,大脑好比发热的机器,无论怎样我也无法使它停止高速的机械运转。脑子一转,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可以说我这脑子现在非常奇特,好多时候它所显示的东西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稀奇古怪,花样百出,真可谓古今中外,博大浩瀚。自己偶尔也觉得希罕好笑。这会儿,我总要花许多的功夫陪着它,像诓孩子那样等它把我折腾得筋疲力尽,方得安生。本来《沿海诗报》一位老师的意思是让我暂时别想写作的事的,可我不管怎么都戒不了。先试着戒了一段时间,越是不想越是想,弄得过份了反而还加重了病情。又说,不写诗还不如死了算了。所以还是写,只要有机会就抓紧时间苦思冥想,不过有些力不从心,写得破碎,明白人一眼就可以看出其中的狂燥与混乱。可我又无法自制,每写一回心里也会舒畅一回,觉得自己还有用。究竟写得如何也不必过余追寻,必定已尽了我最大的努力,甚至可以说是耗去心血才成就的东西。至于成功失败又有什么?只要尽了最大的努力就是无悔。可惜人生少有这样的无悔,如果再多些,相信人生真的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至于森田疗法是否有效我不知道,太苛刻了。“绝对卧床期”七天,一天不起床麻烦就会接二连三,还谈什么呢?不过还得感谢那个日本人,虽不知他学说到底,但确也因他的“人格升华”说而感到高兴。不管事情是否是真,必定可以给人安慰。其实一种学问有这点好就已经很不错了。两位医师的诊断也无论正确与否,他们都对我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而且也是极为认真的,如此还有什么可以指责的呢?
  

成语“持之有恒”除了对人主观精神的要求外,同时也从另一面也说明了客观事物有其固有的长久性。深知道路漫长,步履艰辛,最终要战胜疾病和苦难的还是得靠自己的“坚强疗法”。我坚信自己有足够的勇毅去走出黑暗,直到有一天能漫步于光辉中。因为我还有朋友,还有妈妈,还有许许多多绮丽美妙的梦!
                                      

 2002年5月19日-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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