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央视推出巨资打造的58集历史剧《汉武大帝》,(以下简称《武》剧)为表明不同于目前流行的戏说类历史剧,片头特别注明“根据司马迁《史记》、班固《汉书》改编创作”,剧作者也说“历史原来就是存在的,我们不是编造,只不过是在向观众报告我们寻找的结果而已”。
众所周知,《史记》《汉书》不是小说,历史事实改编了就不能算是历史,戏剧可以凭空想象,历史必须具备严谨的科学性,说“根据”就不能再“创作”,“改编创作”就不能说“根据”。该剧导演对媒体说要“普及中华民族古典的历史文化知识”,“尽可能真实地反映出历史的原貌”,(以上见《北京青年报》05年1月4日a22版)但《武》剧刚刚播出十几集,剧情设计及布景道具等就暴露出剧作者不了解汉代历史、欠缺历史学养造成的诸多硬伤,展现给观众的是剧作者本人臆想出的汉史,借剧中人物传达的更不是司马迁、班固两位史学大师对景帝武帝朝历史的认识与评价。剧作者甚至搞不清楚武帝刘彻名字中“彻”字的词义,把彻底的彻与清澈的澈字词义相混,解释彻字意为“清彻透明”,主流媒体出现如此低级错误,实在是让中学语文教师们扼腕叹息。该剧号称“弘扬民族精神”,却极力宣扬皇权至上的封建专制主义糟粕和宫闱权术政治,把有着两千年丰富法律制度组织内容的中国古代政治状况简单化、庸俗化。这种把戏剧和正史捆绑销售的臆说历史剧危害极大,戏说历史,观众不会将戏剧当历史看,而面对打着正史旗号却混杂大量剧作者一己私见的臆说历史剧,不具备专业知识的观众、尤其是青少年观众,会以为剧作者展示给他们的就是中华民族真实的历史,以为中国古代国家的政治运作就是《武》剧表现的尔虞我诈、宫闱权术、皇权独尊。作为历史教师,我们有责任告诉观众被《武》剧歪曲的汉代史的真相,特别是告诉青少年观众真正的中华民族精神和正确的历史文化知识,防止青少年对中国传统政治文化产生误解,防止民族虚无主义情绪,帮助他们了解中华民族优秀的史学传统。
一、不懂传统政治文化评价帝王善恶的标准,弃善扬恶
西汉文帝景帝统治时期被称为“文景之治”,《汉书》记载了许多景帝减轻人民赋税负担的政令,如将国家征收的田租减少一半,民众开始为国家提供无偿劳动的年龄从20岁提高到23岁,一生少服役三年。为惩治腐败,下令如官吏与下级的交往中有吃请不付钱、*买贵卖物品的行为,一律按盗窃罪处罚,没收非法所得,免职罢官。继承文帝以来的轻刑政策,废除酷刑“磔”,大赦刑徒,官吏判决刑事案件拿不准时必须上报复审,将用竹板打犯人的次数从五百下减为二百下。提倡以农为本,奖励农业生产、推广植树。反对奢侈之风,禁止官吏雇人开采黄金珠玉。
剧作者不懂中国古代政治思想评判君王善恶的标准,一方面称赞景帝是“旷古罕见的明君”,却根本不表现历史上给予景帝很高评价的反腐倡廉、减轻民众负担和宽刑政策,反而着力在情节设计上表现景帝重用酷吏郅都,宫室辉煌壮丽,皇帝举办盛大酒宴,后宫嫔妃个个珠光宝气,皇帝与宦官商谈朝政,外戚干政等传统政治文化否定的劣行。
《史记》说文帝身穿黑色粗缯,宠爱的慎夫人“衣不曳地”,推崇文帝的节俭,《武》剧中却数次出现景帝后宫长长的衣裾由宫女举着行走的场面。“羊车”在上古指由人抬的“祥车”,不常使用,广为人知的是历史上批评晋武帝恶政的著名故事。晋武帝因后宫众多,不知到哪儿过夜好,就坐上羊拉的车,羊拉到谁门前停下,就在那过夜。剧作者让宦官问景帝是否坐羊车,把臭名昭著的骄奢淫逸故事放在景帝身上。在剧作者笔下,景帝活脱一个好色乡下土财东,每天忙于处理家务事,到温泉泡澡,妻妾争宠、母子不和、兄弟阋墙、疾病缠身,如此形象,不仅与《史》《汉》中对景帝的记载相距甚远,更不符合传统政治文化中“好皇帝”的标准。
二、不懂汉朝皇帝制度,混淆君臣身份,把政府文书作成舞台道具
自秦朝以后,皇帝制度成为国家政治法律制度的基础,剧作者对汉朝皇帝制度缺乏基本的了解,混淆皇帝与平民的本质性不同。封建社会里皇帝名字那个字不能写也不能念,必须换个相同意思的字表示,叫“避讳”,如高祖名邦,碰到邦字就要换成国,剧作者不具备基础的历史知识,看到颜师古注《汉书》引了荀悦注文“讳彻之字曰通”,想当然臆说为“命字曰通”,在两千年后给武帝创作出个字。其实荀悦注文的意思是说,避讳“彻”这个字不能使用,碰到彻字就改成通。剧中宫女宦官大臣对皇子刘荣、梁王刘武等直呼其名,称同姓诸侯为刘姓诸侯,大臣在皇帝面前称自己姓氏,皇帝车过闹市民众就在车边走等情节都违反汉朝制度。
皇帝制度必须配合一系列具体的执政程序和机构,以保证皇帝政令能切实执行,最基本的有玺印、虎符、诏书制度。先说玺印,剧中景帝在周亚夫细柳营门前被守卫士兵拦住,景帝派晁错拿着传国玺去说明皇帝身份的情节不是史实。史书记载汉代皇帝有七枚玺印,一是剧中出现的传国玺,原来是秦始皇的玺印,秦末起义时,刘邦率军到霸上,秦子婴投降,把始皇玺印献给刘邦。高祖刘邦即位时曾把这颗玺印挂在身上,后来汉朝皇帝世代相传,新皇帝在即位大典时佩带,称汉传国玺。因为印文不是汉皇帝刻的,在现实政治运作中并不使用。传国玺平时由少府属官符节令掌管,在皇宫中有两名叫尚符玺郎的官吏专门负责保管,代表皇帝权力的节、右虎符也由他们掌管,绝不是剧作者臆想的那样,皇帝象土财主一样把传国玺随时揣在怀里,走到哪儿带到哪。史书记载汉朝皇帝在行政事务中使用的是六玺,分别刻着“皇帝行玺”、“皇帝之玺”“皇帝信玺”、“天子行玺”“天子之玺”、“天子信玺”。汉朝皇帝的用玺制度规定:一般的行政事务诏书盖皇帝行玺;给诸侯王的诏书和发兵诏书盖皇帝之玺;任命三公大臣盖皇帝信玺。外交文书盖天子行玺;给匈奴等周边部族首领的诏书盖天子之玺;征发外国军队和祭祀天地鬼神盖天子信玺。六玺都用白玉雕成,螭龙纽,用今甘肃武都产的紫色印泥盖印,而不是剧中使用的红色印泥。汉朝这套完整的用玺制度是为了防止有人伪造诏书,保证皇帝诏书的真实性。剧作者不懂汉朝皇帝用玺的制度,剧中也不表现秦朝以后中国古代政府文书行政的高度制度化内涵,皇帝诏书都是一个模样,又想当然把秦玺当作汉玺,紫泥变成朱泥。
剧中景帝派周亚夫带兵讨伐吴楚时,手里拿着分成两半的虎符,给了周亚夫一半,另一半留在自己手里。虎符是皇帝把地方军队交给将领调动的凭证,在西安曾出土过两件秦的错金铜虎符,都是中分为两半,左右各有内容相同、用金丝嵌成的铭文,统一前铸造的杜虎符铭文是:“兵甲之符,右在君,左在杜。凡兴兵被甲,用兵五十人以上,必会君符,乃敢行之。燔燧之事,虽无会符,行也。”统一后铸造的阳陵虎符铭文是:“甲兵之符,右在皇帝,左在阳陵”。汉初景帝父亲汉文帝也曾将虎符发给各地的郡太守。汉代“兵农合一”,士兵绝大部分是农民,平时生产,战时由地方官按户籍征兵,皇帝从中央派将领到某地调兵时,就把嵌着该地地名的右边一半交给将领,将领把右虎符拿给地方官,地方官把两半合在一起,就是“会符”、也称“合符”。只有当两半虎符形状一样,铭文也一样时,地方官才能在该地征集士兵交给中央来的将领统领。剧中梁王从周亚夫手里接过虎符时只说了一句“这个也给他?”没有合符的动作,也没有梁王把军队交给周亚夫的剧情,根本看不出虎符的作用。此外,有多少郡国,就有多少个虎符。周亚夫从关中(今陕西)一路到洛阳、又到前线,景帝交给他的虎符应该不止一个。剧中窦太后说虎符的另一半在北营中尉手里,按照史书记载,长安城北驻扎的是北军,由大将军直接统领兵卒,领兵时用皇帝给的节,不另用虎符为凭。
中国古代自战国变法以后就建立了整套文书行政制度,政策法令和国家的行政命令都必须写成文件,有固定的形制,按照规定的程序层层下达到地方各级政府,政府所有的文件都有专门机构管理,最后存档保管。编剧只要读一下《汉书》就会知道,汉代官方文书中官吏只称名不称姓,不是剧中表现的把自己的姓也写上。汉代奏疏结尾称“昧死”,而不是剧中的“谨奏”。《史》、《汉》记载的汉代皇帝诏书结尾是“制曰:可”,剧中却是“钦此”。纸发明前汉代人在竹片、木片上写字,根据书写内容的不同,竹片、木片的长短也不同,一般是1厘米宽、23厘米长,即汉尺一尺长。皇帝诏书用一尺一寸长的简,叫“尺一之诏”,长方形的木版叫牍,上计文书就写在木牍上。《武》剧中所有的简长短都一样,不用木牍,窦婴在编成册的数片简上写一个字,都不合汉制。剧中皇帝诏书写在黄地红边的两色丝绸上,更是近乎舞台戏中的道具,不是史实。汉朝任用官吏有规定的上报批准程序,必须有各级政府、丞相府签署的任命文件,皇帝任命官吏有诏书,编剧把汉代任命官吏的严格程序设计成景帝当面口头提拔李广为骁骑都尉,对卫绾说,“他(武帝)叫你老师,你就是太子太傅了”,这都是戏剧中常见的情节,不是汉代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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