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17年,湖南汨罗屈子祠,听讲解人员唱《离骚》,以及描述屈原(公元前340年-公元前278年)流放后郁郁寡欢,目睹民众多艰,最终葬身奔流的汨罗江,一向冷淡的自己竟也有些鼻子发酸。
夜里,置身汨罗江边,只有黑暗与江水声,一两千年前,这条河先后收留了屈原与杜甫苦难的灵魂。言之苦难,只是因为他们活着,并非只为了自己一日三餐,而有着对无数民众疾苦的关切。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只要砖制不死,这情景超越时空,不分国界。也因为如此,在黑暗的政冶背景下,他们的身影越发苍凉孤独。
屈原是伟大的诗人,也是楚国重要的政冶家,早年受楚怀王信任,任左徒、三闾大夫,兼管内政外交大事,约相当于当今美国国务卿一职。他试图通过政冶权力(改革)为苍生谋幸福,然而,在缺乏权力制衡的砖制之下,政冶并不具有相对的稳定性,经常受制于皇帝的意旨与心情而变幻莫测。
以他的思想与情怀,或许不至于贪恋这个职位,不至于仅仅因被流放掉官而失魂落魄,终身跃入江河为鱼虾添食。
战国时代,七国连年混战,相互杀伐,百姓蒙受灾难,民不聊生。在贾谊的《吊屈原赋》(“呜呼哀哉,逢时不祥!鸾凤伏窜兮,鸱枭翱翔。阘茸尊显兮,谗谀得志。贤圣逆曳兮,方正倒植。世谓随、夷为溷兮,谓跖、为廉。莫邪为钝兮,铅刀为铦。斡弃周鼎,宝康瓢兮。腾驾罢牛,骖蹇驴兮。骥垂两耳,服盐车兮。章甫荐履,渐不可久兮。嗟苦先生,独离此咎兮!”)中,屈原所处的现实一切都是颠倒的:
猫头鹰在天上飞翔,鸾凤却深藏起来;小人得志尊显,圣贤却不得其用;正直廉洁的人受到诬蔑,强横残暴的人却得到称誉;宝剑被贬为钝口,铅刀却被说成锋利;国之重宝周鼎被抛弃,空瓦罐被当成宝物;疲牛跛驴骖驾着马车,千里马却拉着沉重的盐车;帽子本应戴在头上,却被垫在脚下,被汗水湿透。
屈原一生历经两次流放。从民间到庙堂高位,对政冶的黑暗颠倒,贪婪嫉妒,结党营私,苟且偷安,背法妄为,体会应尤深,因为有机会从内部体察这种黑暗的实质。从庙堂再到民间,民众的疾苦,他应该更有感触。
在《离骚》中,屈原抒发了自己的困苦与忧思。路漫漫,一人孤行,“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然而,世道混浊善恶贤坏不分,朝廷裹挟民众陷入“路幽昧以险隘”的岌岌可危境地。“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理想难愿,无人理解,心生放逐之意,“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也。”“时缤纷其变易兮,又何可以淹留?”(时世纷乱而变化无常啊,我怎么可以在这里久留。)“乱曰:已矣哉!”(尾声:“算了吧!)“国无人莫我知兮,又何怀乎故都!”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追求理想的历程戛然而止。
同流合污,不同流合污,同流而不合污,是笔者年轻时归纳的三种人生态度,大多数人都不自觉地成为第一种,极少的理想者坚守着第二种。
笔者渴望抵达的第三种,表面上看似乎一样,但内心坚守着自我的理想或追求,所谓适应环境与坚持自我的兼顾。
其实,这是异常艰难的,个人毕竟有限,现实越是黑暗,越是稀罕。如果黑暗足够强大,光或许就会熄灭,如同黑洞会吞噬一切。
末日苍茫,正直与高尚反成罪过。屈原在极度苦闷、完全绝望的心情下,于农历五月五日投汨罗江自尽(“宁赴湘流,葬于江鱼之腹中。”《渔父》,下同)。在砖制国度,有强烈家国情怀的正义之士,其必然命运,就是被放逐(“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与死亡——或自尽,或死于非命,或为自我放逐,沦为世外的渔父,当一个(曾经的)理想者不再关注民间疾苦,逍遥过日,事实上已经死亡。
或许曾经抱着救济众生的雄志,在学而优则仕的传统中,挤身高层。或许在尽力过后,看透了砖制政冶的实质,楚国——那时并没有国家概念,引用而已——并非民众的国度,而只是流氓的朝廷。而秦的强大与入侵,更不能带来民众的幸福,因为那是更为残暴的强盗。
在当时的政冶格局中,无论哪一国(统冶),注定处处是黑暗与混乱,没有光明与出路。由此明了个体的无力,又无法成为置身世外的渔父,最终葬身鱼腹,或许乃是必然。
屈原投江之地,也是一代伟大诗人杜甫(公元712年-公元770年)病死之处。虽生不同时,但都生在由盛而衰的年代,同样忧时伤乱,心系苍生。
杜甫有“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宏伟抱负,但因欠缺制度的保障与良好的人文环境,终生不得志,挣扎于生活底层,广泛接触和感受底层民众的苦难,洞察到“朱门务倾夺,赤族迭罹殃”,“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社会矛盾和现实,最后在动荡的由潭州往岳阳的小船上去世,时年五十九岁。(具体见文章《想起杜甫,自京赴川咏怀一千五百字》)
2
国家是近代才建构的事物,屈原与杜甫的年代,大概只有朝廷。“学而优则仕”是数千年来广大读书人的追求。但在缺乏民煮制度保障下,大多数从政者都难免沦为砖制的帮凶,不管有意抑或无意。人之有限,方显制度之必要。
朝廷的存在从来就不是为了民众的利益,原因很简单,君臣之权力从来不是民众所赋予,而只是所谓天子假借“天命”所赐予——诸多读书人为这个普遍民众皆无法可见的政冶原则而废寝忘食、呕心沥血,他们或耽于虚妄的明君情结,或沉迷于今生的沽名钓誉——,这是一个完全封闭循环的自圆其说或妖言惑众。
现代意义上,民众是公共权力的基础,政付只是民众的仆人,它的权力是民众所赋予的。国家的内核是民众,而非政付。政付存在的必要性是通过对公民拳利的保障和保护而得以证明的。
因而,供民拳利是本位,而非国家或政付权力。政付、国家、民众,三者的位阶是渐次提升的。所谓“以人为本”,其实就是以民众的意愿为本,民是目的,民是尺度。屈原和杜甫或许没有这样的认识,但关注民众疾苦的内核应该一脉相承。
或许,屈原并非死于所谓爱国,那是后人无聊或无知的强说。“中国”之前,传统人们的世界观或追求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康,根本没有国家和亡国概念,或言只有朝廷与“正权”更替。
天下实质是黎民百姓,只有天下苍生,才是实在的,胸怀天下,是悲悯众生。假定存在所谓爱国,再假定其天然正当,那么,爱国应该是为了爱此国的民众。爱人不仅是爱国的前提,更是爱国的目的。无人,国即废墟。
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或许是比当下更为先进高端的理念。只有主权在民,天下与国家或许才能大概合而为一,因为这时的国家是保障人民生存、权利和字由的存在。这时,爱国才具有爱天下的意义和其正当性。
相比虚空的所谓爱国,真正可能的是爱人,这苦难土地的芸芸众生。一个对民众同胞有“无缘大慈,同体大悲”的人,不会因为一时的落寞或被放逐而心灰意冷,甚至决然离世,更会忍辱负重,为了民众的利益,在苟活中潜藏自身的抗争力量。
真正值得的牺牲(自杀),只有两种情形:一是活在砖制或敌人的“枪口”下,基本丧失独立人格或人之为人的尊严,没有字由空间,无法再为民众争取权益;一是自己的死亡能够换来民众的希望或字由。
屈原之死,或许能够归于第一种。我们无法得知当年的被放逐者,其具体的日常状态,是否有如此苟活的空间,也就丧失了随意评点的资格。佛经有言:“人在世间,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当行至趣,苦乐之地,身自当之,无有代者。”
他的跳江行为,或许难以称道,但绝非可轻松决择。于这样一种生存的困顿中,就像传说中的浴血凤凰,如梦如幻。无论屈原还是杜甫,都是胸怀大志之理想者,上下求索奔走,怀才不遇(在砖制黑暗国度,这是注定的。——注),历尽沧桑,身心俱惫,依然心系苍生,心怀慈悲。如果置身他们当时的黑暗现实,我们会怎样?
伟大的心灵没有政冶学意义的国家归宿,也没有被虚构的所谓祖国,只有心灵上的故乡。(另见其他文章。)
屈原应该,或主要是死于爱:对天下百姓,而非朝廷(君主)或国。对于理想者良知者,或许他们并非那么纯粹,或许多多少少都(曾)有着对功名、仕途的某些执着,但我们并没资格评点甚至嘲笑。
因为,假如他们愿意放弃内心的理想或舍弃为“人”的良知,所谓随波逐流,至少会过上更好的生活。
相关阅读:
被藿香正气水送进抢救室?解暑神药吃不对真要命
秋燥易伤肺 秋季如何养肺?
立秋之后如何健康养生
体检项目 你选对了吗
学习困难门诊能否帮孩子逆袭?家长存在认知误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