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沙特阿拉伯爆发一种由新型冠状病毒感染引起的传染病—中东呼吸综合征(MERS),随后不久该病迅速扩散至20多个国家,导致超过200人发生死亡。然而令人担忧的是,目前对MERS病毒的来源与致病机制仍不清楚。
沙特因未及时收集并上报MERS疫情相关信息而受到国际谴责。此外,国际上除了遭遇到该新发传染病的信息壁垒,还要面临技术垄断。海湾国家已经抱怨称,首先发现MERS致病病毒的荷兰研究人员申请了专利,这使得沙特更难以开发快速诊断该病的技术手段。
MERS事件就是当代全球面临公共卫生危机时缺乏国际合作的典型案例,尽管目前世界各国已开始尽最大努力扭转糟糕局面,但看起来应对策略并不十分有效,由此引发了人们的广泛担忧与反思—MERS是否会成为另一场SARS?现有应对突发公共卫生安全问题的国际协定是否足以防止另一场“SARS”的全球爆发?
BMJ杂志近期刊登了专题报道,就此问题进行了深入剖析,犀利指出了国际公共卫生应对策略中所暴露出来的弊端,并认为遏制MERS迫切需要加强无国界科学合作。现将该文章主要内容编译如下。
1. 回顾历史SARS疫情,反思如今MERS窘境
当今世界进入全球化时代,每天有超过200万人穿梭在各国之间,即使在地球最偏远地区爆发的一种新型病毒人群感染,也会快速播散蔓延并引发全球公共卫生危机。国际预防新发传染病演变为大流行有关组织,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在2007年对相关处理策略进行了彻底修订。
回顾历史,2003年爆发的严重急性呼吸道综合征(SARS)给人们留下了惨痛的教训。当年该传染病仅在几周之内,从中国香港迅速蔓延至全球35个国家,迫使世界卫生组织(WHO)不得不实施全球旅游限制,由此导致的国际运输和交通中断给世界经济造成了重创。
为此,WHO所有194个成员国达成了空前的一致,共同签署了《国际卫生条例》(IHR),同意向WHO及时上报任何潜在的、威胁全球卫生安全的病例信息,以便WHO统计国际发病情况并在24小时内发布疾病预警,利于各国快速做出应急准备。该措施整个过程地成功实施需要基于一个前提,即世界各国携手共同帮助发病国家诊治疾病、遏止蔓延。
WHO全球预警与响应部主任Isabelle Nuttall提醒道,当人们面临应对传染病除了发布旅游限令而别无他法的窘境之时,通常就已经太晚了。由此看来,尽早采取措施不仅能挽救更多的生命,还可以避免因旅游限令造成的国际经济重创。Nuttall指出,WHO的目标即是尽早实施疫情干预,以免被迫再次使用相关禁令。
但到目前为止,新的传染病国际协作体系尽管在理论上得到了世界各国的政治支持,而实际上还远没有达到预期地有效运作。一些人认为,MERS疫情有点危言耸听了,事实上该病没有十分迅速地蔓延并引发如2003年应对SARS那样的旅游限令,也许MERS事件纯属偶然。
佐治亚州亚特兰大罗林斯公共卫生学院公卫专家Scott McNabb发表观点认为,如果放任MERS成为人际间高传染率疾病,那么该病就会引发如SARS那样的一场全球卫生灾难了;而MERS还有可能演变成一种更具传染性的疾病,因为它目前正在比当年SARS发病起源国政治经济欠稳定的地区肆虐着。
2. 解析新体系不得充分实施的深入原因
首先,在新规定下设立运作24小时监督、报告与反应体系需要时间。新体系要求从日本到牙买加等世界各国,实现精准的复杂数据收集与共享、完全无病通关原则(即无蚊、无鼠),以及有能力实施健康体检并对任何通关不适游客进行现场医疗服务。
所有国家都认为无论从物质资源上、还是经济上都很难达到上述要求。2年前,包括最发达国家在内的119个国家已经承认,他们当时还无法满足此要求,仍需更多时间建设;至此之后,如今约有30个国家已基本符合要求。
而Nuttall表示,WHO预计会于今年7月宣布该计划延期2年,以望达到90个国家,其中还包括世界上最贫困、政局最不稳定的国家在内。目前一些国家还不具备构建传染病新应急体系的基本知识或措施;另外,还有一些国家因为战乱、政变或隐秘政权种种原因而可能永远难以开展。因此,援引Nuttall的话来说“困难国家仍将是新体系推广的死角”。
Nuttall同意,对于所有国家而言,仍需很多年时间解决各自的问题以及积累构建卫生新体系的能力。这就意味着,世界卫生情况仍将继续受到能力最弱国家的威胁。
但Nuttall同时也相信,IHR已促进全世界做好应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更好准备,因为多数国家正在努力完善并提高应对新发传染病的快速应急体系;WHO可以将更多有限精力投入到帮助那些少数暂时还没有完善体系的国家之中。
还有人发表观点认为,新体系目前还不适合应对MERS疫情。如McNabb表示,IHR确实是个良好的开端,但仍需进一步逐步完善,打个比喻而言,新体系就像一副骨架,人们需要一点一滴向其中添加血肉充实它。
换言之,虽然新条例是基于20世纪90年代和21世纪初、从禽流感到SARS危机总结而得的经验教训,但并不适合用在解决目前爆发的MERS疫情。
3. 解决MERS危机还需加强国际科学合作
McNabb及其同事认为,目前防控MERS失败暴露出了一个关键问题,即世界卫生迫切需要构建关于科学合作更清晰的规则。
伦敦大学国际卫生与传染病中心主任Alimuddin Zumla在网上讨论中发言指出,现在世界上出现一种不好的风气:一种高死亡率新发传染病的出现,往往会引起科学界和政界的激烈竞争,急功近利的科学家争先成为第一个发现致病病毒的人,进而匆忙宣布专利以获取垄断的经济利益—人们需要反思,如何促使科学家们团结合作以共同对付致命传染病?
McNabb、Zumla以及一些其他专家最近在Lancet Respiratory Medicine上发表联名文章,呼吁对IHR进行修订,重新明确国际上应如何实现公共卫生关键数据和产品的合理管理、共享和所有权问题,澄清各国应如何互助共享构建全球化安全社区所需的风险评估关键信息。
最近爆发的新型病毒感染事件中,病原均是来自动物,而且世界人口越来越密集化同时也增加了人-畜密切接触的风险。
英国公卫主席暨热带医学与卫生伦敦学院传染病流行病学教授David Heymann认为,新体系的最终卫生目标是防患于未然,即实现人类医学与动物医学之间超大型跨学科交流,以确保及时发现动物种群中可能潜在威胁人类安全的致病因素,防止人-畜跨物种的病毒传播。
除了上述因素外,McNabb认为,之所以目前新型国际协作体系还没有真正发挥作用,还存在着一个更深层次的根本原因:国家、公司、科学家仍把各自利益放在首位。McNabb批评道,现在世界各国思维还没有真正对路,仍然存在着太多的狭隘、自私的想法。
McNabb甚至断言,世界各国若不反省并真正意识到10月份沙特哈吉到底发生了什么(备注:意指MERS事件),那么人们将阻止不了MERS进一步流行的趋势。而遏制疫情不能仅靠WHO,因为WHO能力有限,它只能对各国卫生努力的方向做出正确引导,而不能强迫不依从国家参与进来。Nuttall也轻嘲道,WHO不是国际警察组织。
此外,目前有研究分析认为,实际上是存在着巨大经济动因,促使各国按国际条例规定着手建立卫生应急体系的:据世界银行估算,1997年至2009年间防控新发传染病经济成本至少为$800亿(£470亿;€590亿),而一场严重流感大流行可能会导致7100万人死亡和$3万亿的经济损失。
尽管各国开始做出相应的努力,透过MERS现象也能通过其他公共卫生事件看到现今卫生体系暴露出的缺陷:“老”的疾病如脊髓灰质炎、结核病和霍乱,即使现有可用的治疗手段和预防疫苗,最近仍有死灰复燃的态势。
以脊髓灰质炎为例,自1999年全球发起根除该病的运动以来,现在又有重新在人际间播散的报道:2013年叙利亚疫情认为是来源于巴基斯坦,进而传播到邻邦伊拉克;非洲范围该病已从尼日利亚传播到了喀麦隆和中非共和国。
WHO在尝试对感染区域不足5岁儿童进行疫苗接种之后,被迫于今年3月宣布了脊髓灰质炎全球公共卫生警报,建议近期在疫情发生国(巴基斯坦、叙利亚和喀麦隆)意愿出境的人员,旅行前应强制接种疫苗免疫。
向脊髓灰质炎疫情这样逼迫WHO发布边境管制,是对遏制传染病进一步播散的最后手段。而该措施在发生战乱、边界混乱、腐败、贫穷和政治抵制的国家中是很难行得通的。
边境管制会对受制国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而且该措施可能仅仅是减缓了疾病的传播而非阻断。无论如何,对目前的卫生体系而言,仍旧需要依赖这些下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