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博拉感染幸存医生专访:死里逃生中的惊心动魄

Gloria Tumwijuke是2012年乌干达西部基巴莱区埃博拉疫情中幸存者之一,当时病毒肆虐导致11人感染、4人死亡。身为医生的她永远不能忘记那场疫情过程中死里逃生的亲身经历,用她自己的话来说“简直不敢相信我能活下来!”

Vox 新闻网记者在其家乡Kibaale,对这位感染后幸存医生进行了采访,她告诉了我们是如何感染上这种世界上最致命的病毒、如何战胜病魔以及又是如何重获新生返回社会的。下面就让我们追随Tumwijuke的回忆一起感同身受那场惊心动魄的经历。

记者:你能否忆及当时是如何感染上埃博拉病毒的?

Tumwijuke当时,我作为助产士正在医院工作中,一名怀孕5个月的孕妇突然满身是血地冲入医院寻求救治。这个年轻妇女耳、口、鼻流血不止,大家是抬着一个血淋淋的床垫送她来医院的。彼时她几乎口不能言,后来赶忙询问病史时发现,该名妇女亲属均已离世,丈夫和所有孩子也已不在了。

抱着试图挽救她的耐心,我紧急清理她的身体、建立静脉补液通道并予以抗生素治疗。取出胎儿后发现胎儿已经死亡,患者依旧严重流血不止。我坚持照料了她6个小时,但最终没能挽回她的生命。不幸的是,后来证明该名患者感染上了埃博拉病毒,而我也是那次疫情罹患感染的一员。

记者:你在救治这名患者时是否穿戴了隔离装备,比如戴手套、穿隔离衣、口罩等?

Tumwijuke这名患者被紧急送进来时,我正在戴手套,但我没有穿隔离靴、防护服之类的。当我试图取出胎盘时,意外中血液迸射了我一身,我胳膊上、身上到处都是血污。出于担心,我立刻简单清理了自己,之后又赶忙投入对患者的继续救治中。

我意识到了我并没有保护好自己,但可想而知当时患者送进医院情势万分紧急,患者看起来马上要从病床跌落,我几乎是冲过去搀扶她,根本没有时间穿上防护服。这次经历给予我一个深刻的教训,那就是在做出任何处理之前都必须先保护好自己。

图示2012-11-15乌干达卫生当局在Ngimbwa卫生服务中心准备一个隔离中心(2012年图片提供:法新社/盖蒂图片社)

记者:你当时是否怀疑过该名妇女可能感染了埃博拉病毒?

Tumwijuke那时,我甚至还不知道乌干达地区有埃博拉感染病例的存在,我所在的地区对埃博拉病毒也是闻所未闻。

记者: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意识到感染了埃博拉?

Tumwijuke该名患者入院后1周就去世了。不久我就出现了呕吐、腹泻和大汗的症状。后来就听说有人谈论起我所工作的医院出现了埃博拉病毒感染,同时我也在报纸上看到了大家在怀疑当地开始传染这种病毒。

当时比对自身症状和体征,我发现与埃博拉描述完全吻合,立即惊觉忆起那名前不久抢救的孕妇以及她的所有症状。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我怀疑自己感染上了埃博拉。

记者:之后发生了什么?

Tumwijuke我被救护车送往医院,医生采取了我的血样,经检测后告知我感染上了埃博拉。随即将我转送至隔离病房并开始治疗。他们给我建立了静脉输液通道,给予了抗生素给药,同时频繁监视我的情况。我不能起床、不能交谈、不能做任何事。体重迅速下降了25磅。住院1个月后他们就允许我出院观察了。

记者:当你被告知感染了埃博拉之时是怎么想的?

Tumwijuke如同当头棒喝,脑子里不断重复着“我要死了,要死了……”,我妹妹安慰我说“你会没事的”,而我痛不欲生。我开始担心那些接触过我的人在不知情时意外感染。当医务人员告诉我不会放弃对我的治疗时,我又开始担忧那些与我并肩作战的同事们生命危在旦夕。我简直不敢相信我还活着。

记者:你传染给别人了吗?

Tumwijuke没有,我所知道的接触过我的人里没有患病的。而曾经与我一起救治那名感染孕妇的助产士们都不幸离世了。

记者:你的病情何时开始转危而安的?

Tumwijuke住院治疗结束后1个月我就出院了。2个月后我开始好转,但仍表现出很多不适症状,比如健忘、头发几乎全部掉光、全身表皮剥脱、体重减轻25磅、心悸等。不过,几个月后头发又重新长了出来,但记忆力退化了将近1年。

记者:当你康复后重返你所生活的社区时,大家是怎么看待你的?

Tumwijuke他们不理我,并认为我依旧还病着,因为在他们眼中埃博拉是不治之症。他们甚至躲避我,不愿靠近我。但医院允许我出院,因为他们确信我已战胜病魔、完全康复。于是,我向大家展示医院开具的出院证明,大家才开始相信我真的没事了,并逐渐接纳我。

记者:当你的亲朋好友躲避你时,你什么感受?

Tumwijuke我没觉得这样不对,因为这是他们的权利。埃博拉就是通过接触感染者进行传播的。但说句实话,当看到他们有意避开我时,多少有点受辱的感觉。

记者:这种病毒感染致死率高达90%,你是否想过为何这么多人死了,而你幸存下来了?

Tumwijuke我有个妹妹也是医务人员,她可以帮我买到很多药品、输液制剂、抗生素,且一直坚定我能战胜病魔。她还亲自照顾我换洗脏污的床单,并知晓如何利用防护设备保护好自己。我的丈夫是一名护士,他也同样协助我的妹妹一起小心翼翼地照料我,他一直在为我祈福。我的生还令家人欣喜若狂。

记者:你这么多同事都没能挺过难关,而你却闯了过来,是否有时会感觉到内疚?

Tumwijuke当我听说其他人去世的消息,我觉得似乎是上帝在眷顾我,给了我一次生的希望遗留在人间。听到其他人生命危在旦夕,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我想我之所以能有幸活下来,着实依赖于获得了太多的帮助,如充足的静脉输液给药、锲而不舍的治疗和家人精心的呵护给了我生的希望。我想,如果其他人也能像我这样得到训练有素的护士照料,也许他们真的能活下来。

记者:感染病愈后是否经历了长期的不良反应?

Tumwijuke其实我感觉很好,没有任何问题。4个月后我就恢复了正常状态,而困扰我整整1年的不适症状就是记忆力减退了。我的记性变差了,有5个月的时间都没缓过劲来。

记者:此次史无前例大规模的西非埃博拉疫情爆发,大量医务人员不幸牺牲。如今,出于恐惧,有很多人已擅离职守躲避工作了。对此次疫情中仍坚守在抗埃一线的医务人员,你有什么建议吗?

Tumwijuke救治患者时,要谨记穿好防护隔离装备,避免与患者体液直接接触。并且还要坚定信心,患者一定能好起来。因为如果没有那些继续坚守一线医务人员的救死扶伤,我们的希望在哪?

记者:当你看到有关此次西非埃博拉疫情的报道时作何感想?

Tumwijuke我在虔诚的为那些病患祈福,同时也为医务人员祈福保佑。祈祷他们可以像我一样幸存下来。我期望他们能得到与我相同的充分治疗和精心照料,并坚信他们一定能克服难关,同我一样获得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