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导语:心理防御是一种病吗?东方的顺应自然之道也能治愈心理疾病?听张海音教授为我们一一讲解。
主持人:张教授您好,我们今天的话题一个是精神分析,另一个是森田治疗。提到精神分析,有很多影视作品都有提及。其中最出名的是希区柯克导演,格利高里·派克主演的《爱德华大夫》。影片里比较出名的一个症状是主人公一看到弯曲的线条就突然会浑身发抖、不舒服。对于精神分析这样一个古老又著名的流派,请张教授介绍一下。
张教授:由于弗洛伊德是一位神经精神科医生,他的治疗流派产生于实践。当时他观察到很多患者出现手不能动、眼睛失明或者感到身体某个部位非常难受等症状,然而经过检查不存在器质性疾病。因此他非常好奇,便开始探索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现象。
经过尝试,弗洛伊德通过深度谈话使病人内心深处潜意识的负面情感宣泄出来,之后许多症状便缓解了。由此便探索出一个理论假设,即被压抑到潜意识里的许多冲突会以一个人意识不到的形式产生症状。由此,最终诞生了精神分析方法。
主持人:《爱德华大夫》影片结尾揭开了主人公一看到弯曲线条就会非常紧张的原因,是因为小时候他从滑梯扶手上滑下来把自己的哥哥撞死了,所以在心里留下阴影,以至于一旦看到类似的曲线就产生焦虑症状。刚才张老师提到,过去的一些未有效处理的事情会在心里留下冲突,那么精神分析是通过什么手段来解决这个问题呢?
张教授:问题产生有一个前提,即一个人早年经历了一些无法承受的心理创伤后,潜意识里会发展出一些防御措施,使痛苦不进入意识层面。
主持人:什么是防御?
张教授:所谓防御比如有视而不见、否认、酸葡萄心理等等,都是为了让自己心情不至于过度难过而产生的防御。
主持人:但是这些很常见啊,我也有。
张教授:是的,只要是人都会有各种各样的防御。
主持人:那这算是一种病吗?
张教授:这些各种各样的防御心理不是疾病,而是一个心理现象。当然,我们去关注他是因为,当一个实际年龄应当比较成熟的人,却经常使用某些比较类似于婴幼儿的原始的防御方法,那么很可能会成为他适应困难或者产生心理困扰症状的来源。
主持人:您说的婴幼儿的防御方式有哪些呢?
张教授:比如,令他感到满足的一切东西都是好的,令他不满足的都是危险的。这对于婴幼儿而言是正常的,因为他没有现实判断能力;但是如果一个成年人在人际关系中使用类似婴幼儿的防御,那么,当他遇到翻脸不认人的情况,比如,要么把他说得很好,要么把他贬低得一文不值,他就会出现很明显的交际困难。当他遭受到周围的不理解,便可能会产生很多负面的情绪。
主持人:您这么说我突然想到,在恋爱中的男女,可能有些女生会对男友说:“你不来给我做某某事情,就是不爱我了。不给我买某某东西了,你就是不爱我了。”这样的情况是不是就是您说的防御方式呢?
张教授:是的。因为在恋爱中人比较安全的情况下,很多幼稚的愿望会被呈现出来。一方面这是恋爱中甜蜜的地方,是调味剂;但另一方面,也会带来互相的误解。因为在现实中是他们是两个成年人。
主持人:所以有时候,生活中看上去比较甜蜜的情况,有时也会成为爱情的负担。
张教授:是的。
主持人:张教授能不能介绍一下什么是森田治疗?
张教授:森田疗法是用人的名字来命名的,其它疗法一般采用核心原理来命名,比如精神分析,认知行为等。森田疗法之所以用人的名字命名与东方文化有关,因为东方文化比较喜欢整合。在各种方法中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最后整合后就失去了明显的理论特色,因此只能用人的名字来命名。
森田疗法发源于日本,于1920年左右确立。之所以产生这个方法是因为创始人本身有神经症方面经历,所以后来读了医科大学,最终成为一名精神科医生,帮助曾经跟他有过类似痛苦的人,最初主要是神经范围,如焦虑、恐惧、疑病、强迫等等。此法认为,一个特别敏感、追求完美、在乎别人评价、谨小慎微、总是用应该或不应该来要求自己的人,在外界的刺激中更容易出现一些不适症状。
当他体验到焦虑、一些身体的不适,便会觉得这是不正常的,然后努力去对抗。一旦对抗就变成了恶性循环,越是注意到不舒服,不舒服的感觉就越会被放大,接着会吸引自己多的注意力,最终就出现各种症状。而森田疗法比较强调老子、庄子顺应自然的基本理念。
主持人:有些理念听上去很像认知行为治疗。
张教授:两者的确有共同之处。之前我跟西方同道介绍森田疗法的时候,他们几乎都认为森田疗法当于西方的认知行为治疗。但许多森田疗法的日本同道听了这个评价后感到很恼火,他们觉得森田疗法比认知行为治疗更早应用到临床实践。当然,这不仅是早和晚的问题,他们其实是两个语言体系。
以焦虑为例,西方的认知行为治疗强调压力管理、焦虑控制,认为只要找到恰当的自我训练方法,就可以把焦虑控制在接近正常的水平。所以西方心理学的模式通常用重复的科学方法去应对一个问题,所谓正面迎战。
但是东方的理念讲究迂回包抄,如果控制不了焦虑问题,那就搁置一边,做其他该做的事,做着做着就适应了。这两个方法模式框架虽不一样,最终的目的都是让人恢复社会功能,承担起现实生活中的身份角色。
主持人:这有点像国外的拳击和中国的太极拳。前者更加讲究力量的冲撞,而太极更多的是借力打力。刚才张教授提到中西方的文化不同可能导致一些理解上的差异,让我想到如弗洛伊德的理论在刚刚引进国内的时候,鲁迅先生曾经批评过,说不要把什么事情都解释成为性。比如一个宝宝的嘴巴找来找去,那可能是要吃奶,而不是性。您是怎么看待这样的批评的?
张教授:一个事物要被大众接受需要考虑文化的差异,但是从专业的角度看,不管是东方和西方,人性存在的共同点更多一点。同样对于性,专业的理解是从更广义角度出发的,但是大众对性的含义比较忌讳,在东方文化中尤为明显。如果想到一个婴幼儿也有性,大家感到很难接受,其实那并不是理论和学术的本意。
主持人:就如同中医讲述肾亏中的肾与西医中讲述的肾脏其实并不是一回事。
张教授:是的。
主持人: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问题,来访者如何选择适合自己的治疗师呢?
张教授:这点类似于如何选择恋爱对象。很多所谓的前辈、过来人会有各种各样的建议,虽然可能都是挺好的建议,但本人最终的选择往往跟这些建议不太一样。作为一个来访者或患者,选择治疗师的时候,可以参考一些有价值的建议,但一定要注重跟治疗师第一次或者前二次访谈过程中的真实感受。比如,治疗师的风格是否适合自己,对自己一些敏感的心理能否做出比较好的回应,自己跟对方交流的整个过程是否舒服等等。这点非常重要。
主持人:但是还存在这样一个问题,如果来访者本身就很难拒绝他人,明明感觉治疗师不适合自己,但却无法拒绝,该怎么办?
张教授:没有人第一次选择就是正确的,只有尝试了才能体会到这个人可能不适合自己,直到最后忍无可忍,重新选择另一个人。这整个过程也是一种成长。
主持人:所以不管是选对还是选错,对于来访者来说都可能会成为一个成长的机会。再次感谢张教授!